馬文才的脾氣一向不好,但是從未這麼故意找茬過,好像每句話都要挑點刺一樣。
遇到這種情況,一般人多半得憋一肚子氣。
但謝清言最擅長不按常理出牌,反而笑道:
“文才兄,你還記得你答應了我三件事情嗎?”
這個話題在此刻提出,實在是太敏感了。
馬文才一時沉默,表情變得十分微妙而複雜,連執傘的手都捏緊了。
謝清言看向他,幫他回憶:“你說過,隻要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你都會做到的。”
馬文才艱難轉頭,難以啟齒地看向她:“你不會是想……”
他咬了咬牙,堅決道:“我說了,我們都是男子,那種事絕無可能。”
男子這兩個字,被他咬得格外重,隱約帶著一種殺氣。
雨還在下,其實兩個人已經走了一大半路,同路走這麼一長段,這感覺並不壞,不過馬上就要分開了,人生就是這樣的,自古南北多歧路,君向瀟湘我向秦。
謝清言又不合時宜的想,馬文才這人還挺軸的。
明明是讀兵法的人,應該最知道兵不厭詐,居然還這麼重諾,竟然真的在考慮兌現這幾個承諾的可能性。
要是換個人,直接反口不認,這年代又沒有錄音,又沒有征信,自己能怎麼樣?什麼?你說我答應了你,誰瞧見了,誰能證明?就憑你空口白牙的在這胡說八道,我還說你欠了我五千兩黃金,你也要還給我嗎?
謝清言真怕待會兒給他逼急了,既不想斷袖,又不想背諾,乾脆一劍把謝清言攮死在這裡。
提出問題的人不在了,問題就全都解決了。
謝清言忙道:“你放心,我說過不會讓你做違背原則的事的。”
“更何況,我也不屑用這種手段逼迫你,男子漢大丈夫,這麼做未免太下作了。”
這話從哪個角度看都挺像句人話的,馬文才眼裡不禁流露出幾分彆樣的神色。
他淡淡道:“那你說這個做什麼?是想讓我幫你做什麼事?”
隻要不是那種事,彆的事情,他很樂意幫謝清言做。
他甚至已經在思考,若謝清言要他幫忙的不是什麼大事,他隨手也就辦了。
她這個三件事的承諾,可以留到以後,不必在小事上消耗。
謝清言卻輕描淡寫道:“沒什麼事呀,我就是隨口一提。”
“就像晾衣服一樣,不拿出來晾一下,我怕自己忘了。”
馬文才腳步一滯,似乎磨了磨牙,但他還是沒說話。
他現在心情如何,謝清言不知道,但是被這麼一打岔,那種故意凝聚起來的戾氣已經消散無蹤。
生氣也好,找茬也好,都是需要情緒積累的。
謝清言相當於打斷了馬文才的情緒蓄力條,縱然那股看她不順眼的情緒還在,一時之間卻也很難再積聚出什麼攻擊性了。
見他悶聲不語,那種無聲的壓迫卻已經消散,謝清言不禁笑了笑,她看似喜歡惹馬文才,其實很是識相,比如這會兒,絕不在這時又去撩撥一下,反而麵帶笑意的走著。
兩人並肩行在朦朦細雨中,安靜而和諧,這樣的氛圍,再冷靜的人也會貪戀一下的。
書院的青石板路衝刷得乾乾淨淨,青雀在山林中鳴叫。
天幕仍然下著毛毛細雨,杭州的雨經常如此,沾衣欲濕,其實於馬文才看來並沒什麼,他身體向來很好,淋這點雨不算什麼,衣服在打王藍田的時候就濕的差不多了。
也許應該把傘扔給謝清言,自己淋著回去,好過現在這樣渾身不自在,可他看著自己的手,手指輕抬,卻遲遲沒有行動。
少年垂下眼睛,眸光晦暗難明。
他從來不是個無欲無求的人,甚至比任何人的欲望都要強烈而堅定。
他渴望征戰沙場,建功立業。
但是那些願望在這一刻突然變得縹緲,眼前的最直接的想法卻像火一樣炙熱的燒灼起來,或許應該做點什麼。
做點什麼呢?自己到底有什麼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