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娘娘宣你進去。”
孫嬤嬤這句話如同驚雷,炸響在慈寧宮門前冰冷的空氣中。周圍瞬間死寂,所有目光——驚愕的、嫉妒的、難以置信的——齊刷刷釘在沈清辭身上。
跪在冰冷的石地上,沈清辭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成功了?那依照母親醫案秘法炮製的貝母,竟然真的起了效!狂喜和後怕如同冰火交纏,瞬間席卷了她。
她強壓下翻騰的情緒,依著最標準的禮儀,深深叩首:“奴婢遵旨。”
起身時,腿有些發軟。孫嬤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複雜無比,有審視,有驚疑,更有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她側身示意:“跟老奴來,腳步放輕,眼睛莫要亂看。”
“是。”沈清辭垂首斂目,屏息靜氣,跟著孫嬤嬤邁上了那高高的大理石台階,步入了那扇象征著後宮至高權力之一的朱漆宮門。
一入慈寧宮,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藥味混合著名貴檀香的氣息撲麵而來,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宮內光線略顯昏暗,鎏金香爐吐出嫋嫋青煙,地上鋪著厚厚的軟毯,落足無聲。宮女太監皆垂手侍立,麵色凝重,行動悄無聲息,整個宮殿彌漫著一種沉重而壓抑的氣氛。
孫嬤嬤引著她穿過一道道珠簾錦帷,最終在內殿暖閣外停下。
暖閣內傳來一陣略顯虛弱卻依舊帶著威儀的咳嗽聲,比之夜半所聞,已然順暢了許多。
一位穿著藏青色宮裝、神色嚴肅的醫官正從內退出,見到孫嬤嬤,微微搖頭,低聲道:“痰雖暫化,然鳳體虧虛甚巨,非一日之功……方才甚是凶險……”他一眼瞥見孫嬤嬤身後的沈清辭,頓時愣住,眼中閃過極大的訝異。
孫嬤嬤低聲道:“李太醫,便是這位沈采女獻上的藥粉。”
李太醫看向沈清辭的目光頓時變得極其銳利和探究,但他並未多言,隻拱拱手,退了出去。
孫嬤嬤這才向內輕聲稟報:“娘娘,沈采女到了。”
“讓她進來。”一個略顯沙啞疲憊,卻依舊清晰沉穩的聲音傳來。
沈清辭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低頭躬身步入暖閣。
暖閣內溫暖如春,陳設奢華卻不失雅致。紫檀木雕花拔步床上,半倚著一位身穿明黃色寢衣、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她麵容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秀麗輪廓,但此刻卻因病痛而顯得消瘦蒼白,眉宇間帶著深深的倦色和久居上位的威嚴。一雙眼睛雖因久病而略顯渾濁,但此刻卻亮得驚人,正一瞬不瞬地落在沈清辭身上。
這便是當朝太後,皇帝蕭景琰的嫡母。
沈清辭不敢直視,立刻跪倒在床前鋪著的如意團花地毯上,行大禮:“奴婢沈氏,叩見太後娘娘,娘娘千歲金安。”
“抬起頭來。”太後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沈清辭緩緩抬頭,依舊垂著眼簾,姿態恭順。
太後仔細打量著她,目光如同實質,掠過她過於素淨的衣飾、蒼白但清麗的麵容,最後定格在她那雙沉靜如水的眸子上。
“哀家聽說,你懂醫術?”太後緩緩開口,語氣平淡,卻自帶壓力。
“回娘娘,奴婢不敢言懂。隻是家中曾有長輩患類似咳疾,奴婢侍疾時,偶然得一民間郎中所授偏方,略知皮毛罷了。今日情急之下,鬥膽獻醜,萬幸能對娘娘鳳體略有裨益,實乃上天庇佑,奴婢萬萬不敢居功。”沈清辭將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清晰道出,語氣謙卑至極,將所有功勞推給“偏方”和“上天”,絕口不提自己精通醫理。
太後沉默了片刻,忽而輕輕咳嗽了兩聲,孫嬤嬤立刻上前為她撫背。太後擺擺手,繼續問道:“你那藥粉,哀家含著,確有一股子溧陽貝母的舊味兒……你是如何炮製的?”
沈清辭心中一凜,太後果然敏銳!她恭敬回答:“奴婢隻是依那郎中所囑,將川貝母以陳年雪水浸軟,輔以少量枇杷露、秋梨膏調和,再以文火慢慢收乾焙製。或許是巧合,竟誤打誤撞,合了娘娘舊用的習性。”她半真半假,隱去了最關鍵的鬆木炭焙烤等秘法步驟。
“枇杷露、秋梨膏……”太後喃喃重複了一句,眼中閃過一絲追憶之色,“倒都是潤肺化痰的尋常之物……難得的是這份巧思和火候。起來回話吧。”
“謝娘娘恩典。”沈清辭這才起身,垂手恭立。
“你父親是……沈知儒?翰林院那個修撰?”太後似乎漫不經心地問起家世。
“是。”
“嗯,清流人家,倒是教女有方。”太後語氣依舊平淡,卻忽然話鋒一轉,“隻是哀家聽聞,你前幾日剛因‘通曉藥理’得了皇帝青眼,特許你出入藏書閣。今日又恰巧救了哀家……沈采女,你這‘略知皮毛’,未免也太過巧合了些。”
這話語中的質疑和敲打之意,如同冰針般刺來!
沈清辭後背瞬間沁出冷汗。太後果然非同一般,即便病中,對後宮動靜也了然於心,並且極其多疑!
她立刻又跪了下去,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娘娘明鑒!奴婢得蒙天恩,實是因日前甄選時,陛下垂詢園中花木,奴婢僥幸答上幾句,陛下仁厚,才有此恩典。奴婢入宮前體弱多病,久病成醫,確是多看了幾本醫書,但也僅止於此!今日之事,實是見娘娘危殆,心急如焚,方才想起那民間偏方,絕無半分刻意算計之心!請娘娘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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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頭深深叩下,姿態卑微到了極點。
暖閣內一片寂靜,隻能聽到太後略顯沉重的呼吸聲和香爐裡煙絲燃燒的細微劈啪聲。
無形的壓力籠罩著沈清辭,幾乎讓她窒息。
良久,太後才緩緩道:“罷了。起來吧。無論如何,你今日總算是對哀家有些功勞。”
沈清辭這才鬆了口氣,知道第一關算是勉強過了:“奴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