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瀾閣內的燭火燃了整整一夜，燭芯結出長長的燭花，映得窗紙上的竹影忽明忽暗。沈清辭坐在外間的梨花木椅上，指尖反複摩挲著那枚鳳紋令牌，冰冷的銅麵仿佛還殘留著死士身上的血腥氣。
殿門被輕輕推開，沈峰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身上的鎧甲沾著塵土與暗紅的血漬，原本挺拔的肩背似乎都垮了幾分，臉色凝重得如同天邊壓境的烏雲，連平日裡沉穩的步伐，都帶著一絲急促。
“都退下。”沈峰揮手屏退了守在門外的影衛，又示意趙婉如和雲苓守在外間，才快步走進內室，聲音壓得極低，卻藏不住其中的震怒，“娘娘，出事了。那死士頭目……又招了，吐露的內情，比之前更駭人。”
沈清辭握著令牌的手猛地一緊，指節泛白：“更駭人？他不是已經招認是奉皇後之命來行刺本宮？”
“那隻是他故意放出的幌子，想混淆視聽，保住真正的秘密。”沈峰的拳頭重重砸在一旁的桌案上，震得茶杯微微晃動，“方才用刑至關鍵處，他精神徹底崩潰，嘶喊著說出了真相——他們的首要目標，從來都不是娘娘您，而是……太子殿下！”
“什麼？！”
沈清辭霍然起身，椅子腿在金磚地麵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她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連呼吸都變得滯澀起來。目標是太子？皇後竟然要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手？這怎麼可能？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後的心，竟比蛇蠍還要狠毒！
“他說清楚了？為何要對太子下手？”沈清辭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目光死死盯著沈峰，仿佛要從他口中確認這不是幻覺。
沈峰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怒火，一字一句地稟報：“據他招供，皇後給他們下的真正死命令是：製造意外，除掉太子，然後將所有罪責都推到娘娘您身上！偽造成您因嫉妒太子得寵，或是想挾太子掌控朝政不成，故而狠下殺手的假象。”
“嫁禍給我？”沈清辭的聲音冷得像冰，她終於明白，皇後這是要一箭雙雕！既除掉了太子這個眼中釘，又能借“謀害儲君”的罪名，將她和楚家徹底推入萬劫不複之地！
“他還說，每次傳達指令的都是一個蒙麵老嫗，從未見過皇後本人。”沈峰繼續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凝重，“但他隱約聽到那老嫗提過，‘幼主若殤，國本動搖，方可另立新君，掃清障礙’，還說‘楚妃是最好的替罪羊，除了她，沒人更適合擔這個罪名’。”
“另立新君？掃清障礙？”沈清辭的瞳孔驟然收縮，瞬間想通了皇後的圖謀。太子是嫡長子，是名正言順的儲君，隻要太子在，皇後的地位就穩如泰山。可若是太子夭折，皇帝又無其他嫡子，朝局必然大亂。到時候，皇後及其背後的林家，便可趁機扶持其他年幼或易於控製的宗室子弟登基，甚至……若皇帝因此事深受打擊，皇後再從中作梗，說不定還能垂簾聽政，徹底掌控大靖的朝政！
好一招狠毒的算計！為了權力，竟連親生兒子的性命都能犧牲，這般蛇蠍心腸，簡直令人發指！
“可有實證？”沈清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謀害儲君是滔天大罪，僅憑一個死士的口供，根本無法扳倒根基深厚的皇後，必須要有鐵證！
“有！”沈峰立刻從懷中取出兩樣東西，一樣是那枚鳳紋令牌，另一樣則是一張皺巴巴的牛皮紙。他將牛皮紙遞到沈清辭麵前，“這是在死士頭目鞋底的夾層中發現的，用密寫藥水寫著此次任務的指令，末將已經用顯影劑處理過了。”
沈清辭接過牛皮紙，隻見上麵的字跡雖然模糊，卻依稀能辨認出：“澄心園，幼主，意外，嫁禍楚妃。”落款處，赫然印著一個極淡的鳳紋印記，與令牌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令牌、密令、口供……三條線索環環相扣，一條完整的證據鏈已然形成！鐵證如山，直指中宮皇後！
沈清辭的指尖拂過牛皮紙上的字跡，隻覺得這薄薄的一張紙，卻重逾千斤。這上麵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尖刀，不僅刺向她，更刺向整個大靖的國本！皇後的罪行，已不再是簡單的後宮爭寵或排除異己，而是動搖國本、謀害儲君的滔天大罪！
“陛下……必須立刻稟報陛下！”沈清辭的聲音沙啞，此事太過重大，早已超出了她所能處置的範疇，隻有皇帝才能定奪。
“娘娘放心，末將已經安排好了。”沈峰躬身說道，“末將挑選了影衛中最可靠、騎術最好的三人，讓他們攜帶口供筆錄、令牌、密令原件，以及那死士頭目畫押的供狀，八百裡加急秘密送往京城。此刻，他們應該已經出了澄心園的範圍，正在趕往京城的路上。”
沈清辭點了點頭，心中稍稍安定了幾分。沈峰辦事向來周密，有他安排，證據應該能安全送到皇帝手中。可隨即，更大的憂慮又湧上心頭——皇後在宮中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朝中還有她的父兄作為靠山。一旦她得知行動失敗，死士被擒，會不會狗急跳牆，做出更瘋狂的事情？皇帝收到證據後，又會如何應對？是立刻下令拿下皇後，還是暫且隱忍，等待時機，將皇後一黨連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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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太子……皇後的目標是他，這次行動失敗，難保不會有下一次。太子留在澄心園，真的安全嗎？
“沈統領，”沈清辭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澄心園的防衛必須再加強！增派人手，分成三班，二十四時辰不間斷巡邏。所有進出彆苑的人員，無論身份高低，一律嚴加盤查，不許放過任何可疑之人。還有太子的飲食用水，必須由專人負責，每一步都要有人監督，絕不能出任何差錯！”
她此刻才真正體會到，蕭景琰將太子托付給她時，那份信任背後所承載的沉重責任。太子不僅是皇後的親生兒子，更是大靖的儲君，他的安危，關乎整個國家的穩定。她絕不能讓皇後的陰謀得逞！
“娘娘放心！”沈峰抱拳躬身，語氣堅定，“末將已經重新調整了布防，加派了三倍的人手，還在澄心園四周的竹林和溪流邊都設下了暗哨。從今往後，便是一隻蒼蠅，也休想飛進彆苑半步！末將以項上人頭擔保，定會護好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安危！”
沈清辭點了點頭，有沈峰這句話，她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就在這時，外間傳來趙婉如輕柔而帶著幾分擔憂的聲音：“娘娘，太子殿下醒了，似乎是做了噩夢，一直在哭，奴婢怎麼哄都哄不好。”
沈清辭立刻收斂心神，對沈峰使了個眼色。沈峰會意，悄然退到內室的屏風後，隱入陰影之中，繼續守衛。沈清辭則整理了一下衣襟，臉上換上一貫的溫和神色，快步走出內室。
隻見太子蕭允翊正被雲苓抱在懷裡，小臉蒼白，眼睛紅紅的，眼角還掛著淚珠，看到沈清辭走出來，立刻伸出小手，帶著哭腔喊道：“楚妃娘娘……允翊怕……有壞人……壞人要抓允翊……”
沈清辭心中一酸，連忙上前將孩子接過來，輕輕拍著他的背，柔聲安慰：“允翊不怕，娘娘在這裡呢。那隻是個噩夢，壞人已經被抓住了，不會再傷害允翊了。”
孩子的小手緊緊攥著她的衣襟，將臉埋進她的頸窩，身體還在微微顫抖。沈清辭能清晰地感受到孩子的恐懼，心中充滿了無儘的憤怒與悲涼。太子才五歲，本該是無憂無慮、承歡父母膝下的年紀，卻要因為皇後的野心，承受這般恐懼與危險。他何其無辜！
她抱著太子，走到窗邊，輕輕推開窗戶。清晨的微風帶著山野的清新氣息撲麵而來，吹散了殿內的燭火氣息。天邊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原本漆黑的夜空漸漸被染成了淡藍色，遠處的山巒在晨光中勾勒出模糊的輪廓，竹林在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
長夜將儘，黎明已至。
可沈清辭知道，黎明之後等待他們的，絕非光明與平靜，而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殊死搏鬥。皇後的陰謀已經敗露，鐵證已經送往京城，帝後之間最後一塊遮羞布，已然被徹底撕下。
蕭景琰收到密報後，會如何處置皇後？是雷霆震怒，立刻下令將皇後打入冷宮，徹查林家勢力？還是為了朝局穩定，暫且隱忍，暗中布局，等待最佳時機？
而皇後，她此刻是否已經知曉行動失敗的消息？若是知道，她會選擇孤注一擲，派出更多的死士來滅口，還是會動用林家的勢力，在朝中掀起波瀾，試圖混淆視聽，掩蓋自己的罪行？那個神秘的清虛觀，又在皇後的陰謀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沈清辭抱著懷中的太子，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眼神中充滿了凝重。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和太子已經成為了這場風暴最中心的風眼。前路凶險，危機四伏，但她沒有退路。她必須穩住陣腳，保護好太子，等待京城傳來那道決定所有人命運的命令。
觀瀾閣外的天色越來越亮，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可這明媚的晨光，卻驅不散沈清辭心中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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