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的血腥氣尚未散儘,養心殿內的氣氛卻更加凝重。沈清辭關於證據“過於完美”的疑慮,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蕭景琰心中漾開層層漣漪。他重新坐回龍案後,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那些泛黃的信箋,眉宇間鎖著深深的溝壑。
“清辭,你所言不無道理。”蕭景琰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更帶著帝王特有的審慎,“朕方才被怒火衝昏了頭腦。如今細想,林婉兒雖毒辣,但未必有這般算無遺策、將自己罪行記錄得如此詳儘的心機。這些信,倒更像是一本精心編纂的罪證錄,等著朕去發現。”
沈清辭頷首,輕聲道:“陛下聖明。臣妾隻是覺得,若真是皇後與那‘明’字主人密謀,信件往來當更為隱秘含蓄,而非如此直白地留下詛咒、謀害儲君這等誅九族的大罪證據。尤其是指使死士行刺太子並嫁禍臣妾這一段,寫得太過具體,仿佛……生怕我們查不到皇後頭上一般。”她頓了頓,抬眼看向蕭景琰,眸中帶著憂慮,“這更像是在引導我們,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皇後身上,從而忽略了其他可能。”
“棄車保帥……”蕭景琰眼中寒光一閃,“若真如此,這棄掉的‘車’是皇後,那隱藏的‘帥’,才是真正可怕的存在。‘墨先生’……他究竟是誰?扮演著什麼角色?”他拿起那張寫著“百草堂”和“墨氏所需”的殘破紙片,“這‘百草堂’,是下一個關鍵,但也可能,是一個請君入甕的陷阱。”
殿內燭火劈啪作響,映照著帝妃二人凝重的麵容。空氣仿佛凝固了,每一步決策都關乎著接下來的生死成敗。
“陛下,”沈清辭沉吟片刻,開口道,“無論百草堂是線索還是陷阱,我們都必須去查。但需改變策略。對方在暗,我們在明,若大張旗鼓包圍搜查,隻怕會打草驚蛇,或者正中其下懷。”
蕭景琰看向她:“你有何想法?”
“臣妾以為,既然對方善用易容、毒藥,行事詭秘,我們不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沈清辭目光微凝,“臣妾略通醫術,對藥材也有些了解。或許,我們可以偽裝成求醫問藥或采購藥材的客商,先潛入百草堂一探虛實,再見機行事。”
蕭景琰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激賞,但隨即被擔憂取代:“此計雖妙,但太過危險。豈可親身涉險?朕派沈峰帶幾個機靈的影衛去即可。”
沈清辭卻堅定地搖了搖頭:“陛下,正因對方是‘墨先生’,心思縝密,用毒高手,尋常影衛恐難應對其詭譎手段。臣妾通曉醫理,或可辨識毒物,察覺常人難以發現的細節。況且,”她語氣放緩,帶著一絲懇切,“臣妾與陛下一樣,都想早日查明真相,還亡者清白,護生者周全。請陛下允準。”
她的話語誠懇而堅決,眼中閃爍著不容動搖的光芒。蕭景琰看著她,想起她一路來的機智勇敢,想起楚家的冤屈,也想起如今撲朔迷離的局勢。或許,清辭的參與,確實是破局的關鍵。他沉默良久,終是歎了口氣:“罷了。朕與你同去。”
“陛下!”沈清辭一驚,“萬金之軀,豈可輕涉險地?”
蕭景琰抬手製止她:“正因是險地,朕更不能讓你獨自前往。朕意已決,不必再勸。我們偽裝成京城富商,攜家眷前往京西彆苑小住,順路到百草堂為‘體弱多病’的夫人求診。沈峰帶精銳影衛暗中隨行保護。”他的語氣不容置疑,帶著帝王的決斷。
沈清辭知他心意已決,心中既暖且憂,不再多言,隻是鄭重道:“臣妾遵旨。定當小心行事。”
計劃既定,立刻秘密準備。蕭景琰換上尋常富家老爺的錦袍,收斂了帝王威儀,雖依舊氣度不凡,但已不似朝堂上那般令人望而生畏。沈清辭則扮作商人婦,荊釵布裙,素麵朝天,卻難掩清麗姿容,更添幾分我見猶憐的病弱之氣。趙婉如機敏,扮作貼身丫鬟,雲苓則留在宮中照應,以防萬一。
翌日清晨,一輛看似普通的青篷馬車,在幾名扮作護院家丁的影衛護送下,悄無聲息地駛出皇宮側門,朝著京西而去。沈峰則率領更多影衛,化整為零,遠遠綴在後麵,隨時準備接應。
馬車軲轆碾過京城街道,窗外市井喧囂,與宮中的肅殺仿佛兩個世界。沈清辭靠在車壁上,看似閉目養神,心中卻思緒萬千。她想起慘死的父母和純原皇後,想起太子允翊依賴的眼神,更想起那個隱藏在重重迷霧後的“墨先生”。此行吉凶難料,但她彆無選擇。
蕭景琰坐在她對麵,目光透過車窗縫隙,警惕地觀察著外界。他心中同樣不平靜。皇後的死,太子身世的疑雲,還有那個可能存在的、更深層的幕後黑手,都像巨石壓在他心頭。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沈清辭,女子纖弱的身軀裡蘊含著驚人的堅韌,這讓他感到一絲慰藉,卻也更加堅定了要保護好她的決心。
“清辭,”他忽然低聲開口,“若遇危險,你定要以自身安危為重,不可逞強。”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沈清辭睜開眼,對上他深邃的目光,心中一暖,微微點頭:“陛下亦是。”千言萬語,儘在不言中。
馬車行了大半日,午後時分,抵達了京西地界。落霞山在望,清虛觀的輪廓隱約可見。按照計劃,他們先到事先安排好的、距離百草堂不遠的一處僻靜彆苑落腳,稍作休整後,再前往百草堂。
彆苑早已被打掃乾淨,看似尋常富戶之家。沈清辭借口“夫人”車馬勞頓、舊疾微恙,需要歇息片刻。實則,她和蕭景琰、沈峰在室內緊急商議。
“陛下,娘娘,”沈峰彙報剛得到的情報,“百草堂表麵是間老字號藥鋪,掌櫃姓墨,是個六十餘歲的老者,醫術頗有名氣,人稱‘墨神醫’。鋪子生意不錯,看起來並無異常。但暗衛監視發現,後院似乎另有乾坤,偶爾有身份不明之人夜間出入。”
“墨神醫……”蕭景琰沉吟,“與‘墨先生’僅一字之差,是巧合,還是刻意?”
“還有,”沈峰補充道,“我們查到,這墨掌櫃約是十年前來到京城開設百草堂,來曆不明。而十年前,正是……純原皇後薨逝前後。”
時間點再次重合!蕭景琰和沈清辭心中都是一凜。
休息片刻後,帝妃二人帶著趙婉如和兩名“家丁”,步行前往百草堂。藥鋪位於街市相對僻靜的一端,門麵古樸,牌匾上“百草堂”三字蒼勁有力。還未進門,一股濃鬱複雜的藥草氣味便撲麵而來。
店內夥計見來人氣度不凡,連忙上前招呼。蕭景琰按照事先商定的說辭,道明是攜夫人前來求醫,夫人久病體弱,聽聞墨神醫醫術高明,特來拜訪。
夥計不敢怠慢,請他們稍坐,轉入後堂通報。片刻後,一位須發皆白、麵容清臒、眼神卻異常明亮的老者走了出來,正是墨掌櫃。他目光在蕭景琰和沈清辭身上掃過,尤其在沈清辭臉上停留了一瞬,雖隻是一瞥,卻讓沈清辭感到一種莫名的寒意,那眼神不像尋常醫者的平和,反而帶著一種銳利的審視。
“二位貴人光臨,小店蓬蓽生輝。”墨掌櫃聲音沙啞,卻中氣十足,“不知夫人所患何症?老夫或可一試。”
蕭景琰代為敘述,將事先編好的“心悸氣短、夜間盜汗、久治不愈”的症狀細細道來。墨掌櫃一邊聽,一邊為沈清辭診脈,手指乾瘦卻有力。沈清辭配合地表現出虛弱之態,暗中卻仔細感受著對方的脈息探查,並留意著店內的一切。
墨掌櫃診脈良久,眉頭微蹙,又看了看沈清辭的舌苔,方緩緩道:“夫人此症,乃心脈受損,氣血雙虧,兼有憂思鬱結之象。尋常補藥恐難見效,需用奇經八脈之法,佐以特殊藥引,慢慢調理。”他說的症狀,竟與沈清辭偽裝的情況有幾分吻合,但也夾雜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術語。
“特殊藥引?”蕭景琰適時露出關切之色,“不知是何藥引?無論多珍貴,隻要能治好內子,在下在所不惜。”
墨掌櫃微微一笑,笑容卻有些高深莫測:“藥引嘛……需因人而異。老夫需根據夫人具體體質配置。二位若不嫌棄,可到後堂靜室稍坐,容老夫仔細斟酌方子。”他做出了邀請的手勢。
後堂靜室!這正是探查的好機會!但同時也可能是龍潭虎穴!
蕭景琰與沈清辭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決斷。
“那就有勞墨神醫了。”蕭景琰拱手道,示意沈清辭起身。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跟隨墨掌櫃走向後堂之時,藥鋪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緊接著,幾個衙役打扮的人闖了進來,為首一人高聲喝道:“墨掌櫃!有人告你售賣假藥,致人重病!跟我們到衙門走一趟吧!”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是一怔。墨掌櫃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厲色。
蕭景琰心念電轉:這是巧合?還是……有人不想讓他們進入後堂?
喜歡錦凰深宮謀請大家收藏:()錦凰深宮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