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糖塊稍微冷卻,還未完全變硬時,便是切糖的最佳時機。爺爺的筆記裡特意強調:“切糖需力道均勻,心手合一,遲則易碎,早則粘刀。”
她拿起那把沉重的糖刀,手感陌生又熟悉。穩住呼吸,對準位置,一刀切下。
“哢噠。”
一聲清脆的響聲,一塊方方正正的花生糖應聲而落。斷麵整齊,花生分布均勻,糖色晶瑩。
成功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拿起那塊還帶著餘溫的糖,仔細端詳。樣子是有了,隻是不知道味道...
她將糖塊放入口中。
首先是甜,純粹的、濃鬱的甜,瞬間包裹了味蕾。緊接著,花生的焦香在口腔裡炸開,混合著麥芽糖特有的醇厚。糖塊在體溫下慢慢軟化,咀嚼時,既有酥脆,又有粘稠的拉絲感。
是了,就是這個味道。和她記憶裡、和爺爺做的一模一樣!
巨大的喜悅和成就感像暖流一樣湧遍全身,驅散了連日的疲憊和寒冷。她看著青石板上那一整塊金黃的花生糖,看著這間重新升起煙火氣的老糖坊,眼圈又一次紅了。
但這一次,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希望。
她切下一小塊糖,用油紙包好,出門給五嬸送去。
五嬸接過糖,嘗了一口,眼睛頓時亮了:“哎呀!是老趙家的味道!一模一樣!北北,你真把這手藝接起來了?”
趙北北笑著點頭,心裡像揣了個小火爐。
回到糖坊,她看著剩下的糖,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
她拿出手機,調整好角度,將那塊金黃的花生糖、那些古樸的工具、還有這間充滿故事的老糖坊,一起錄進鏡頭。她沒有露臉,也沒有說話,隻是在視頻最後打上了一行字:
“趙氏糖坊,重新開張。這是第一鍋花生糖,爺爺的味道。”
她把它發到了自己荒廢三年的短視頻賬號上。賬號名字還叫“北北的美食地圖”,隻是地圖的終點,繞了一圈,又回到了起點。
發布之後,她每隔幾分鐘就刷新一次。播放量增長緩慢,點讚寥寥無幾,評論更是沒有。
期待漸漸冷卻,如同爐膛裡漸漸微弱的火苗。
也是,一個過氣了三年的賬號,誰還會關注呢?
她自嘲地笑了笑,收起手機,開始收拾灶台。天色再次暗下來,糖坊裡沒有電,她點起五嬸給的一盞舊煤油燈,豆大的燈苗在風中搖曳,將她的影子投在牆上,拉得很長,很孤單。
她拿起一塊自己做的花生糖,慢慢吃著。甜味在舌尖蔓延,堅定而踏實。
沒關係。她在心裡對自己說。
爺爺守了這糖坊一輩子,她這才第一天。
夜還長,路也還長。
但糖是甜的,心裡是暖的,這就夠了。
她吹熄煤油燈,在土炕上躺下。窗外,風聲依舊,卻仿佛成了催眠的曲調。
百年老糖坊的魂,在她重新點燃灶火的那一刻,似乎真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