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糖是在傍晚時分徹底凝固的。
趙北北小心地用指尖觸碰模具邊緣,那琥珀色的糖塊堅硬而溫潤,帶著灶火的餘溫。她找來一把薄刃的小刀,沿著模具的紋路,屏住呼吸,輕輕一撬。
“哢噠”一聲輕響,一塊完整的、巴掌大小的雪糖應聲脫落。對著窗外透進來的最後一點天光,糖體通透,色澤均勻,像上好的蜜蠟,隻有邊緣處能看出一點點因她失誤導致的、極其細微的顏色深淺變化。她湊近聞了聞,焦糊氣幾乎散儘,隻剩下一種純淨的、混合著蜜香與一絲若有若無鬆林清氣的甜。
成功了。
雖然不完美,但終究是成了。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疲憊與狂喜的激流衝遍全身,讓她幾乎站立不穩。她靠著灶台,手裡緊緊攥著那塊糖,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眼淚卻毫無預兆地湧了出來,滾燙地滑過冰冷的臉頰。這不是委屈,而是七天七夜幾乎不眠不休的付出,終於得到回響的宣泄。
她掰下一小塊糖角,放入口中。
沒有想象中的甜膩,初時是清冽的蜜香,隨即,一種極細微的、來自深層雪水的甘潤在舌尖化開,最後留下一縷乾淨的鬆針氣息,縈繞在喉間。這味道,複雜而含蓄,與她記憶中兒時爺爺偷偷塞給她的那一小塊,依稀重合。
她立刻拿出手機,對著那塊晶瑩的雪糖,還有旁邊記錄本上密密麻麻的數據和最後那行關於“焦糊失誤”的記載,拍了幾張照片。又調整角度,拍下了模具裡剩下的那些糖塊,在昏暗的光線下,它們像一排沉睡的琥珀。
她沒有立刻剪輯視頻,而是先包好了兩塊糖,快步出了門。
王大娘家就在不遠處,炊煙嫋嫋。她敲開門,將其中一塊糖塞到王大娘手裡,聲音還帶著一絲哽咽:“大娘,糖……熬出來了,您嘗嘗。”
王大娘又驚又喜,接過糖,對著燈光仔細瞧:“哎呦!這成色,這透亮勁兒!像!真像你爺的手藝!”她小心翼翼地掰了一丁點放進嘴裡,眯起眼睛細細品味,半晌,猛地一拍大腿,“是這味兒!就是這味兒!北北啊,你可真行!”
看著王大娘臉上真切的喜悅,趙北北心裡那塊懸了幾天的大石,終於“咚”地一聲落了地。
另一塊糖,她送給了小賣部的老板。老板拿著糖,表情有些訕訕的,在趙北北平靜的目光下,也掰了點嘗了,臉上閃過一絲驚訝,態度明顯和緩了許多:“嗯……是不錯,是老味兒。”
回到糖坊,夜色已濃。她點燃一盞舊馬燈,掛在灶台旁。就著昏黃的光線,她開始剪輯視頻。她沒有回避自己的黑眼圈和疲憊,鏡頭如實記錄了她查看糖塊時的激動落淚,王大娘的肯定,甚至小賣部老板態度細微的轉變。她把那塊邊緣略有瑕疵的糖特寫展示,配上了文字:“古法複原第一鍋,七日守候,終得此糖。雖有瑕疵,卻是真實足跡。”
最後,她用平靜的語調說道:“爺爺的雪糖,我熬出來了。這隻是第一步。這條路很長,但我會走下去。”
視頻發布後,她累得幾乎虛脫,和衣倒在角落的麻袋上,瞬間陷入了沉沉的睡眠。連手機因為新消息提示而不斷亮起屏幕,她也毫無知覺。
這一覺,睡了不知多久。她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和王大娘嘹亮的嗓門驚醒的。
“北北!北北!快醒醒!了不得了!”
趙北北昏昏沉沉地爬起來,打開門。王大娘舉著手機,屏幕幾乎要懟到她臉上,臉上是抑製不住的興奮:“你快看!火了!你的視頻火了!”
趙北北茫然地接過手機,看向屏幕。她昨晚發布的那個視頻,播放量竟然顯示著幾十萬,點讚和收藏數還在飛快地跳動增長,評論區更是密密麻麻。
“看哭了怎麼回事!姐姐太不容易了!”
“這糖看起來就好吃!是記憶裡的味道!”
“真實!有瑕疵才是真正的手工啊!”
“求鏈接!哪裡能買?!”
“主播加油!關注了!”
“那個焦糊的邊邊才是靈魂,證明不是擺拍!”
私信框更是爆滿,除了大量的鼓勵和詢問,竟然真的有很多人在問:“糖賣嗎?”“多少錢一塊?”“怎麼下單?”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指顫抖著點開自己的賬號,粉絲數已經從個位數,暴漲到了大幾千,並且還在持續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