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大亮。
柳洞清就已經站在他庭院裡開墾出來的兩片土田中。
他一手提著布兜,裡麵是曆經他數代改良之後的翠雲果種子。
然後,柳洞清以一種被強迫勞動的抗拒姿態,好似是想要磨洋工一般,遲緩的用另一隻手從布兜中捏取著種子。
但大抵這份工作柳洞清實在是過於輕車熟路了些。
哪怕姿態如此抗拒,柳洞清種下種子的效率卻分毫不慢,隻半個時辰光景,兩片土田,就這樣被柳洞清以似慢實快的速度完成了全部栽種。
完成這一切。
柳洞清又以很明顯的煩悶姿態,將手中的布兜往一旁的空地處狠狠地一擲,然後直麵兩片土田。
在轉身的過程中。
柳洞清的目光不著痕跡的越過小院的圍牆,朝著身後那高聳入天外一般的離峰上撇去。
在更高遠的山間草木蔥鬱之處,一處顯眼的精致庭院被拱衛出來,站在那兒,正好可以將整個山陽道院所有的弟子院落全都儘收眼底。
那裡便是侯管事的居所。
柳洞清無從確定,此刻那座庭院之中,是否有屬於侯管事的目光,正落到自己的院落中來。
但無從確定的事情,柳洞清便當作有。
也正因此,柳洞清這才不放過每一個細節,力求不露半點破綻。
在栽種的同時,竭儘全力的“表演”著一個身陷窠臼之人的無奈與憤懣,全然沒有任何已經看到事情有轉機的振奮可言。
拜入聖教三年多的時間,早已經徹徹底底的磨去了柳洞清曾經前世經曆所帶來的天真。
他在侯管事那一場又一場看不到儘頭的壓榨裡,終於學會了謹慎,懂得了偽裝,重塑了心神。
緊接著。
摒棄雜念,稍稍定了定心神。
柳洞清這才原地裡沉腰坐胯,身勢沉穩的瞬間,他右手屈起,捏成道指,懸在腦側;繼而左手捏成劍指,直直衝天而去。
緊接著,他的胸膛有著明顯的如同風箱鼓動一樣的起伏。
在這猛烈的一呼一吸之間,柳洞清的雙眼登時間迸濺出幽深的紫芒。
也正這一對紫光乍現的瞬間,一股突兀湧現的狂風,猛然間環繞在了柳洞清的身周,卷動著他淺青色的道袍獵獵作響。
嗚——嗚——嗚——
正當這股狂風在柳洞清的身周嗚咽到聲音最高昂時。
柳洞清捏成道指虛懸的右手,忽然間手腕一擰,緊接著,他整個右手仿佛重逾千斤也似,以一種勢大力沉的姿態,緩緩地朝前推去。
說來也奇。
正隨著柳洞清這麼猛地一推。
那環繞在他身周的狂風,似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猛地隨著柳洞清伸直的手臂,朝前奔湧而去。
嘩——嘩——嘩——
愈演愈烈的狂風兀自回旋在小院中,卷起些浮土沙塵,登時間一派飛沙走石的聲勢。
可緊接著,不過是兩三個眨眼的功夫,風氣上湧,便凝聚成了一朵靈光熠熠的淡紫色“雲朵”,幾乎將整座小院全都倒扣在其間。
然後。
唰——唰——唰——
雲朵凝聚的瞬間,半透明的青色雨滴便急不可待的從紫雲中飄落下來。
那青色的靈光之中裹挾著無法想象的柔和生機。
不過數十息時間過去,隨著柳洞清緩緩收勢,登時間,小院中雲銷雨霽,但看去時,被紫雲青雨滋潤過的土田之中,剛剛栽種下的翠雲果的種子,嫩芽已經破土而出。
而這樣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此刻柳洞清卻根本無暇欣賞。
他急急忙閉上了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