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燼是一條閃鱗蛇。
在破殼而出的那一刻,它睜眼看見的第一道身影,便認作了母親。
它生來開智,是那一窩幼蛇中最瘦小的一條。本能驅使著它仰起頭顱,試圖吸引母親的注視。
可那雙巨大的蛇瞳並未為它停留——母親低下頭,毫不猶豫地吞下了比玄燼體型更大的同胞。
那一瞬間,玄燼僵住了。
當母親轉向下一隻幼崽時,求生的本能轟然炸開。它扭動細小的身軀,拚命向洞口逃去。
要活下去——這是它混沌腦海中唯一的念頭。
它太小了,小到在兄弟姐妹的蠕動間幾乎被忽視;
它太小了,用儘力氣疾竄卻仍快不過身後逼近的陰影;
它太小了,母親的嘶鳴穿透洞穴,像冰冷的雨澆透靈魂。
玄燼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鑽出洞口的。虛弱與恐懼抽乾了最後一絲力氣,它在洞外昏死過去。
天幕低垂,淅淅瀝瀝的雨落了下來,冰涼的雨水打濕它細軟的鱗片。
好餓……
為什麼母親要吃掉它們?
它再也沒有力氣再去思考。隻能本能地垂下頭,舔舐地上積起的淺窪。
隻要有一點吃的就好……什麼都行……
初生的虛弱如潮水湧上,伴著徹骨的寒意,將它拖入無儘的黑暗。
玄燼的身子太小了,小到連晚秋的風都能把它吹得踉蹌。
它趴在地上,憑著本能啃咬乾枯的落葉,可那葉子又硬又韌,任憑它如何努力也咬不動分毫。
它閉上眼,索性將整片葉子往下咽。
粗糙的邊緣瞬間劃傷了它稚嫩的口腔,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這個……不能吃……
玄燼頹然放棄,昏沉的腦海裡隻剩下一個念頭盤旋:
要是有吃的就好了,什麼都行……
天放晴了,溫度卻沒有回升。
它耷拉著腦袋,拖著虛弱的身軀在枯葉間慢慢挪動。
每一步都又輕又沉——輕的是它瘦小的身體,沉的是幾乎要壓垮它的疲憊和饑餓。
枝頭的鳥雀發出尖銳的鳴叫,仿佛在嘲笑這個狼狽的小東西。
甚至有隻膽大的俯衝下來,作勢要啄它的頭。
玄燼慌忙躲進一個腐爛的樹樁縫隙裡。
在這裡,它發現了幾朵冒出來的小蘑菇。它試探著咬了一口——沒有味道,但柔軟並能果腹。
它默默地,一口一口地吃著。
玄燼就這樣,活了下來。
那方小小的木樁,成了它暫時的容身之所。
可蘑菇終有吃完的一天。當最後一點食物消失,寒意再次裹挾著饑餓襲來。
它開始嘗試捕獵。
然而晚秋的荒野是殘酷的——每一隻尚在活動的蟲子,都比它更加敏捷;每一隻存糧過冬的活物,都比它更加龐大。
它隻能去撿鬆鼠啃剩的乾果碎屑,拚命咽下那些紮喉的殘渣。
它蜷縮在木樁的縫隙裡,曾親眼目睹一條毒蛇如何用毒液瞬間製服了比它大上數倍的獵物。
“我要是有毒就好了……”
這個念頭悄然萌生,帶著一絲苦澀的羨慕。
至少那樣,活下去,不會如此費勁。
玄燼熬過了生命中的第一個寒冬。當冰雪消融,求生的本能驅使著它啃食初春的嫩草。
然而,僅靠草葉無法支撐它快速成長,虛弱與饑餓依舊如影隨形。
轉機發生在一個平凡的午後。
它正費力地啃咬著草根時,一個清越的聲音忽然從頭頂傳來:
“隻吃草的蛇?真是有趣。”
玄燼嚇得渾身一顫,瞬間鑽回那個熟悉的腐朽木樁。
下一瞬,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將它輕輕托起——它被那人拎了出來。
玄燼在她掌心驚恐地扭成一團,猛地昂頭,試圖去咬那纖長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