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悲淨手焚香,從桃木箱中請出三枚古舊銅錢。當銅錢落入龜殼的瞬間,香爐青煙竟自行盤旋成鶴形。
“請施主默念所求之事。”
柳暗香闔目凝神時,弘悲將銅錢連擲六次。
每次銅錢落地,窗欞便無風自動,仿佛有無形之手在翻閱天書。
第六次擲畢,他忽然以指蘸茶,在桌麵畫出水紋般的卦象。
“坎為水,艮為山…”
他指尖劃過交錯的水紋。
“山水蒙卦,雲籠月隱之象。”
茶漬漸漸洇出奇異圖案——竟是倒映的山巒在水中破碎重組。
弘悲抬眸看向窗外:“施主所尋之人,不在天涯,不在海角。”
他拂袖掃過將散的茶漬:“月在千江影自孤。”
我湊過去把下巴擱在柳暗香肩頭:“師姐,這禿驢打什麼啞謎呢?”
柳暗香沉默片刻:“意思是…在很熟悉的地方。”
“熟悉的地方?”我扳著手指頭數,“書房?還是常去的酒肆?”
她凝眉沉思:“師尊最常提起的…是他的故鄉。”
“他老人家老家在哪兒?”
“不知。”
我差點從她肩上滑下去:“合著算了半天算了個寂寞!”
弘悲弱弱舉手:“貧僧還可以再算一卦具體方位…”
“快算!”我和柳暗香異口同聲。
弘悲的銅錢最終落在羅盤西南位顫動不止。
“西南方…”柳暗香輕聲重複。
“師尊曾說過,故鄉是處水鄉。”
“聽起來像江南呢……那正好!不如我們去江南逛逛?”我靠在她肩頭蹭了蹭。“正好嘗嘗那邊的荷葉雞。”
柳暗香指尖掠過我的發絲:"好。"
弘悲合十道:“阿彌陀佛……”
弘悲轉身就要收拾卦具。
“急什麼?我的卦還沒算呢!”
“貧僧學藝不精,不如師傅…”
“剛才不是挺準的?快算!”
弘悲隻得重新坐定。
當卦象顯現時,他剛開口就撞上柳暗香冰刃般的目光。
他喉結滾動,茶漬在桌麵勾勒出雙藤纏繞的圖案:
"青藤繞柏,生死同塚——此生命數相係,不死不休。"
這回我總算聽懂了。
生死同塚,不死不休…
聽起來像是天長地久的承諾!是不是說能永遠陪著師姐?
我頓時眉開眼笑,掏出銀錠“啪”地拍在卦桌上:“賞你的!”
弘悲盯著滾到香爐邊的銀子,嘴角微抽:“施主,錢財乃身外之物…”
“知道知道!就當是給佛珠買新繩用的!”
我們在天峰寺度過了一夜,晨鐘響起時,弘悲將我們送至山門。
“就此彆過。”
他腕間的佛珠在曙光中流轉微光。
我與柳暗香並肩踏上東南向的官道。
晨霧尚未散儘,路旁野棠綴著宿露。
走出很遠回頭時,仍見那個站在石階上的身影。
柳暗香忽然輕聲道:“江南該有蓮蓬了吧。”
風送來她袖間冷梅香,混著遠方濕潤的水汽。
我卻忽然愣住。
師姐常年居住在終年積雪的寒鬆峰,怎會知道江南蓮蓬的生長時節?
是那位師尊曾經描繪過,還是…
還有那兩雙虎頭鞋。
明明是小童的款式,她卻那般自然地掏出。
是真的覺得可愛才買的,亦或是……
我不自覺地蹙緊眉頭。
“怎麼了?”
山風掠過她鬢邊,珠釵流蘇輕晃。
我盯著那搖曳的發絲,喉間有些發緊。最終隻是抬手為她彆好碎發,指尖輕觸她鬢邊珠釵搖曳的流蘇。
“怕山風太涼,凍著師姐。”
流蘇在指間微微顫動,像某種未儘的詰問。
這一路上我格外安靜。
“是在想命格的事嗎?”柳暗香察覺到我的反常。
“啊…沒有。”我隨口扯謊。
“就是在想《金剛不壞》的口訣,那書看有些得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