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次日的陽光緩緩的灑進臥室中時,江婉迷迷糊糊的從地上支撐起身體,因為昨晚過度的蜷縮著,使得她現在全身無力。
休息了片刻,她緩慢的扶著牆壁,慢慢的站了起來,她的目光掃過整間臥室,發現昨晚見深並沒有回來,她開始擔心自己的丈夫的安危。
她回到床上恐懼、擔憂,還有那鏡中枯發覆麵的驚悚殘影,都如同無數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通往內宅的回廊。那裡,陰影濃重,是通往林見深的書房。
心臟在胸腔裡沉重的撞擊著,每一次搏動都帶著強烈的負罪感。她知道這是侵犯隱私,是對丈夫信任的背叛。她掙紮著,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最終,對真相的渴望和對丈夫安危的擔憂,如同兩股洶湧的洪流,徹底衝垮了理智的堤壩。
她站起身,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赤著腳踩在冰涼的石板上,慢慢的走向那條幽深的回廊。回廊裡光線昏暗,隻有遠處書房門縫下透出的一線微弱的光線。
推開書房沉重的木門,那股熟悉的、混合著舊書、木料和淡淡草藥的味道撲麵而來。綠玻璃罩台燈散發著穩定而昏黃的光暈,照亮了寬大的紫檀木書案,其上還攤開著幾卷古籍。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
江婉站在門口,心跳如雷。目光掃過一排排高聳到天花板的烏木書架。他允許她進入,但界限分明。她知道,真正的秘密不在明處。
她的視線最終落在了書架最底層,一個幾乎被陰影完全吞沒的角落。那裡堆放著一些顯然是廢棄的雜物:幾個破損的卷軸筒,幾塊墊書架用的舊磚頭,還有……一個落滿厚厚灰塵、毫不起眼的深褐色木盒。
那盒子不大,長方形,沒有任何雕飾,木質粗糙,邊角磨損的嚴重,像是被遺忘了無數個年頭。灰塵在它表麵積了厚厚一層,它就那麼隨意的塞在雜物堆裡,與周圍精心擺放的古籍和器物格格不入。
就是它!一種難以言喻的直覺告訴江婉。她仿佛看到布滿灰塵的盒子下方,正無聲地散發著冰冷的氣息。
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死一般的決絕,蹲下身,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拂開木盒表麵的浮塵。
灰塵在昏黃的燈光下飛舞,帶著一股陳年朽木的嗆人氣味。沒有鎖扣,隻是一個簡單的搭扣。她顫抖著手指,撥開那冰涼的金屬搭扣,輕輕掀開了盒蓋。
隨即,一股更加濃烈、更加陰冷的黴腐氣息瞬間湧了出來,這種氣味讓江婉激靈的打了個寒顫。盒子裡沒有金銀珠寶,沒有書信文件,隻有幾本用深藍色粗布做封麵的線裝冊子,同樣落滿了灰塵。冊子紙張泛黃發脆,邊緣磨損卷曲,顯然年代極為久遠。
她小心翼翼地的將最上麵一本冊子取出,拂去封麵的厚塵。書麵上並沒有書名,隻有封底右下角用蠅頭小楷寫著幾個繁體字:「林氏十一世祖守拙手劄」。
守拙……林家十一世祖?
江婉的心臟狂跳起來。她捧著這本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碎裂的冊子,緩慢的走到書案前,借著台燈的光暈,用指尖極其小心的翻開那發黃發脆的書頁。
墨跡是深沉的黑色,已經有些暈染模糊。書寫用的是豎排繁體,夾雜著大量晦澀難懂的古文詞彙和句式,讀起來異常艱澀。她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艱難的辨認著那些隱晦的文字。
“……丙辰年冬,得報,雲州富戶劉氏闔門暴斃,查無外疾,唯其宅中一鎏金銅雀香爐,爐腹隱有黑氣流轉,觸之冰寒徹骨,爐灰呈暗紅,腥臭難當……物久生魅,怨聚成煞,此其兆也……”
“……凡染血浸怨、聚陰納穢之器,或深埋凶地,或經年累月承負戾氣,皆生凶性。初為‘陰凶’,擾人心智,誘其癲狂;怨念深熾則成‘怨凶’,可幻形惑人,奪人性命於無形;若怨氣滔天,死者含恨,則化‘厲凶’,顯形索命,百無禁忌;其上更有‘煞凶’、‘絕凶’,戾氣衝霄,非人力可製,所過之處,生靈塗炭……”
“……吾族承先人遺誌,世代之責,尋凶物,斷其害,以血為引,以器為牢,封於‘藏室’。‘藏室’者,以祖宅地脈為基,輔以秘法加持,乃絕陰鎖煞之地……”
“……‘藏室’重地,生人勿近!戾氣衝撞,輕則神昏智聵,重則氣血逆衝,神魂俱損,非吾族血脈及持‘鎮鑰’者,萬不可擅入!切記!切記!”
冰冷!一股仿佛來自九幽深處的冰冷,順著指尖觸碰的紙頁,瘋狂的鑽入江婉的四肢百骸!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根淬了冰的毒針,狠狠紮進她的認知之中!
物久生魅,怨聚成煞!
染血浸怨,聚陰納穢!
陰凶,怨凶,厲凶,煞凶,絕凶!
尋凶物,斷其害,封於‘藏室’!
以血為引!以器為牢!以宅為鎮!
戾氣衝撞,神魂俱損!
那些零碎的、讓她恐懼不安的詞彙,此刻被這本泛黃的手劄以最冰冷的方式串聯、定義、賦予了令人絕望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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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明白了林見深夜巡時纏繞鎖鏈的虔誠與凝重意味著什麼!明白了西廂那扇鐵門後滲透出的寒意是什麼!明白了舊貨市場木匣、桃木梳上那些汙垢和枯發承載著何等恐怖的“過往”!明白了丈夫身上為何總是帶著腐朽與鐵鏽的氣息!明白了那鏡中枯發覆麵的異影從何而來!
江婉渾身不受控製的劇烈顫抖起來,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裡的衣衫。手中的冊子變得重逾千斤,先祖文字間透出的那股陰冷絕望的氣息,如同無數隻冰冷的手,拂過她的全身。
她猛的合上冊子,發出一聲清脆的哢嚓聲,不敢再看下去了!那些冰冷的文字如同詛咒,每一個都在她腦海裡尖叫!她慌亂的將冊子塞回木盒,指尖觸碰盒底時,似乎還摸到幾件冰冷堅硬、形狀怪異的金屬小物件——是那所謂的“鎮鑰”嗎?
昏黃的燈光下,那個落滿灰塵的木盒靜靜躺在書案角落,如同一個剛剛被強行合攏的潘多拉魔盒。但盒子可以關上,那被釋放出來的恐怖的真相,卻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印在江婉的靈魂深處。
她終於觸及了丈夫秘密的冰山一角。然而,這真相的重量和寒意,幾乎要將她徹底壓垮。
她想逃離這裡,她快速的站起身,瘋一般的跑回臥室,當房門鎖上的那一刻,身體緩緩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雙手緊緊抱住膝蓋,將臉深深埋了進去。
無聲的淚水洶湧而出,滾燙的淚滴砸在冰涼的石板上,瞬間變得冰冷。恐懼、絕望、以及對丈夫那無法想象的重擔的心疼,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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