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鋪的另一側,林見深那沉重而規律的呼吸聲,帶著一種近乎昏迷的深度疲憊感。他背對著江婉,身體蜷縮,像一個在寒冷中尋求保護的姿勢。
然而,江婉卻如同躺在布滿荊棘的刑床上,閉著眼,身體僵硬,每一寸感官都在黑暗中被無限放大。
衣帽架上那件沾滿泥土與朽木腐敗氣息的外套,口袋邊緣露出的那塊詭異黑色材料,都在無聲的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丈夫歸來時那慘白如紙的臉色、渙散空洞的眼神、還有那仿佛被抽空靈魂般的虛脫感……這一切都指向一個殘酷的事實:他剛剛經曆了一場“消耗巨大”的慘烈戰鬥。
時間在絕對的死寂中緩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窗外老宅巨大的陰影紋絲不動,吞噬著最後一點稀薄的星光。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一聲音“嚓……”,毫無預兆的再次鑽進了臥室之中。
極其輕微,卻清晰得如同在耳邊響起!是金屬摩擦的乾澀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真切!
江婉的心臟驟然縮緊!全身的肌肉繃緊,連指尖都僵硬了。她屏住呼吸,所有的聽覺神經都如同拉滿的弓弦,死死鎖定那聲音的來源——是西廂!是來自那扇厚重的鐵門之後!
“嚓…嚓嚓…”
聲音沒有消失,反而斷斷續續的傳了進來。不再是孤零零的一聲,而是一種緩慢的節奏重複著。像是指甲,又像是某種更堅硬的東西,在反複刮擦著厚重的金屬門板,或者……是纏繞在門上的鎖鏈!每一次刮擦,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惡意和不甘,仿佛門後的存在正試圖掙脫那束縛的牢籠。
緊接著,“叮…當…”一聲
異常清晰的金屬碰撞聲響起!是鎖鏈環扣相互撞擊發出的輕鳴!這聲音短促、冰冷,在這死寂的深夜裡顯得格外刺耳!它證實了江婉的猜測——那刮擦聲,正是源於纏繞在鐵門上的鎖鏈!有什麼東西,正在裡麵……拉扯它?摩擦它?
聲音持續著,刮擦聲和鎖鏈的輕碰聲交織在一起,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張力。這聲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持續時間也更長!仿佛門後的存在,因某種刺激而變得更加躁動不安!
江婉藏在被子下的身體無法控製的微微顫抖起來,冷汗瞬間浸透了睡衣。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裡彌漫開一絲血腥味,這才勉強壓住那幾乎要衝口而出的驚叫。
身側,林見深那原本深沉的呼吸聲,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極其微弱。他是否也聽到了?是否在睡夢中,他的靈魂也感應到了那來自禁地的躁動?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刮擦與碰撞聲持續了不知多久後——
“咚!!”
一聲極其沉悶的巨響,從西廂深處傳來!那聲音穿透了層層牆壁和空間的距離,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實質感,狠狠撞在江婉的耳膜上!整張床似乎都隨之極其輕微的震動了一下!
這聲巨響之後,那持續不斷的刮擦和鎖鏈碰撞聲驟然停頓了一瞬。死寂重新降臨,卻帶著一種更加令人窒息的迫切感!
“呃——!”
就在這短暫的死寂間隙,一聲帶著痛苦和巨大消耗感的悶哼,極其突兀的響起!聲音的來源……就在臥室門外不遠處的走廊上!是林見深的聲音!
他醒了!他出去了!他去了西廂!
江婉的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裂!他不是在沉睡!他一直在等待?或者,是被那劇烈的躁動驚醒?他拖著那副幾乎被掏空的身體,再次走向了那個冰冷的地獄入口!
短暫的停頓後,西廂方向的刮擦聲和鎖鏈碰撞聲再次響起!這一次,聲音變得狂亂、急促、充滿暴戾!
“嚓嚓嚓嚓!”的刮擦聲密集像是雨點!“叮叮當當!”的鎖鏈碰撞聲急促得如同催命的鼓點!整個西廂深處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金屬噪音煉獄!
門外走廊上,林見深似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江婉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樣:臉色一定比剛才更加慘白,眼中布滿血絲,緊咬著牙關,強忍著神魂被“戾氣衝撞”的巨大痛苦,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甚至可能是以自身的血脈為引,再次加固那搖搖欲墜的封印!
這場隔著牆壁和空間的慘烈角力持續了數分鐘。金屬的刮擦和碰撞聲越來越瘋狂,越來越絕望,仿佛在做最後的掙紮。
終於——所有的聲音,在到達某個臨界點時,戛然而止!
緊接著,江婉聽到了鐵門被小心關合的沉重悶響。那聲音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疲憊感。
然後,是鎖鏈被重新纏繞的“哢噠…哢噠…”聲,緩慢而堅定。這一次,聲音不再帶著惡意,而是充滿了執行者的力量和一種近乎悲壯的儀式感。
纏繞完成後,是那把巨大銅鎖被合攏,一聲鎖死的“哢噠!”輕響,清脆而決絕,宣告著又一次鎮壓的完成。
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鎖具被依次開啟、扣合!是林見深在施加多重封印!每一次鎖具合攏的聲音,都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砸在江婉緊繃的心弦上。
當最後一道鎖具落下的聲音消失後,整座老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靜。
腳步聲再次響起,沿著幽深的回廊傳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帶著一種隨時會倒下的飄忽感。那腳步聲停在臥室門外,停頓了幾秒,似乎在喘息,在平複。然後,門被輕輕推開。
林見深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比離開時更加佝僂,幾乎完全融入了走廊的陰影裡。江婉緊閉著眼睛,卻能清晰的感覺到他身上那股冰冷和疲憊。
他沒有開燈,隻是摸索著走到床邊,動作遲緩得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床墊再次因他的重量微微下陷。他躺下,身體蜷縮得更緊,發出一聲悠長而沉重的的歎息。隨即,那沉重而規律的呼吸聲再次響起,比之前更加深沉,仿佛耗儘所有力氣。
西廂深處的躁動被強行鎮壓下去了,鎖鏈重新纏繞,鐵門再次緊閉。但江婉知道,那門後的恐怖並未消失,隻是被暫時的重新關回了牢籠。
那清晰的刮擦聲、鎖鏈的碰撞、重物的悶響、丈夫痛苦的悶哼……這一切都像冰冷的刻刀,在她心中刻下了更加清晰的恐懼印記。
她躺在黑暗中,聽著身側那陷入深度沉睡的呼吸聲,鎖鏈的回響雖然已經沉寂,但恐懼的餘波,卻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江婉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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