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了片刻，林見深的身影從臥室中走了出來。他手裡提著那個刻滿冰冷幾何紋路的深色木匣，匣子不大，此刻卻仿佛彙聚了整個房間的陰冷和恐怖。他額角殘留著凝結的汗霜，臉色蒼白如紙，嘴角那抹未擦淨的暗紅血跡在昏暗光線下觸目驚心。他的眼神不再有封印時的銳利，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如同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
他並未立刻走向門口，而是在大廳停住。那雙深邃、布滿血絲的眼眸，精準的看著江婉藏身的房門後。
“出來吧，婉婉。”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後的平靜。
沒有質問，沒有憤怒，隻有一種了然和……無法再回避的宿命感。
她扶著冰冷的牆壁，用儘全身力氣，才勉強支撐著發軟的身體站起來。雙腿如同灌了鉛，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她從門後挪了出來，站在樓梯口昏黃的路燈光線下，臉色比林見深更加慘白，毫無血色，嘴唇微微顫抖，那雙總是帶著記者探究光芒的眼睛裡，此刻隻剩下尚未消散的驚駭和一片冰冷的茫然。
當她目睹了這超乎常理的一切後，所有的認知都到了承受的極限。
林見深的目光在她慘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處掠過一絲關切的心疼，但又迅速被更深的疲憊和沉重覆蓋。他沒有說話，隻是提著那個散發著無形壓力的木匣，示意了一下樓下。
江婉並沒有立即離去，腳步反而不由自主地朝著房門移動。每一步都顯得格外遲鈍，終於，她來到了次臥的門前，手輕輕的搭在門把手上，猶豫了一下，然後緩緩的推開了門。
門軸發出輕微的“嘎吱”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江婉小心翼翼的踏進房間，生怕驚醒了正在熟睡中的王阿婆。
房間裡的燈光昏暗，隻能勉強看清王阿婆安靜的躺在床上，被子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著。她的麵容在陰影中若隱若現，看上去十分安詳，仿佛完全沒有受到剛才外麵喧鬨的影響。
江婉站在門口，凝視著王阿婆，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她不明白為什麼王阿婆能夠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如此熟睡，難道她真的對外麵發生的一切都毫無察覺嗎？
帶著滿心的疑惑，江婉緩緩轉過頭，將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林見深。他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但江婉還是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林見深看出了江婉眼中的疑惑，隨後說道“在我進來後，我就用特殊的藥粉讓她陷入了沉睡，對身體並無危害，還能安神助眠。”
聽到林見深的解釋，江婉這才放下心來，畢竟這一段恐怖的場景，對普通人來說，衝擊太大了，隨後，江婉走出了房門，並帶上了門鎖，朝著樓下走去。
回程的路，被安靜所填滿。
林見深沉默的駕駛著黑色的suv，車窗外城市的流光飛速倒退著，卻無法照亮車廂內凝滯的黑暗。他緊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骨節分明，指節微微泛白，嘴角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
副駕駛座上，江婉蜷縮著身體，目光空洞的望著窗外飛逝的光影，身體偶爾還會因殘留的恐懼而細微的顫抖一下。她不敢看林見深，也不敢看那個被他放在後座上的深色木匣。每一次引擎的低吼，都像在提醒她匣子裡囚禁著怎樣一個活生生的恐怖。
很快，車子就開回了老宅的門口，沉重的宅門在深沉的夜色中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江婉和林見深走入老宅之中，江婉在前，林見深拿著那木匣子走在後方，兩人一路無話，向著客廳中走去。
客廳裡沒有開大燈，隻有沙發旁一盞落地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勉強驅散一小片黑暗，卻更顯得周圍陰影深重。林見深率先走了進去，他沒有走向書房，也沒有走向臥室。他徑直走到客廳中央那張沉重的紅木茶幾前，將手中提著的深色木匣，輕輕的放在了光潔的桌麵上。
“嗒。”
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客廳裡卻異常清脆。
木匣靜靜的躺在那裡，冰冷的幾何紋路在昏黃燈光下泛著內斂的幽光。到了此刻，夫妻之間那層搖搖欲墜的、名為“日常”的薄紙被徹底捅破。
林見深似乎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重重的跌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裡。身體陷入柔軟的靠墊，發出一聲悠長而沉重的歎息，仿佛卸下了背負的山巒。
他抬手，用指腹用力的揉捏著眉心，試圖驅散那深入骨髓的疲憊和靈魂被震蕩後的眩暈感。嘴角殘留的那抹暗紅，在昏黃的光線下更為刺眼了。
江婉站在客廳入口的陰影裡，背靠著冰冷的門框，身體僵硬。她的目光從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木匣，緩緩移到沙發裡那個疲憊不堪、嘴角帶血的男人身上。恐懼、憤怒、不解、擔憂……無數種情緒在她胸腔裡翻湧、衝撞。
林見深似乎感受到了她目光的疑惑。他緩緩放下揉捏眉心的手，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眼眸穿過昏黃的光暈，直視著陰影裡妻子那雙驚魂未定、卻燃燒著無聲火焰的眼睛。
客廳裡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
昏黃的燈光下，塵埃在光柱中無聲的飛舞著。
林見深看著江婉，看著那蒼白臉上未乾的淚痕和眼中深不見底的恐懼與控訴，嘴角扯出一個極其苦澀、近乎破碎的弧度。他知道，所有的解釋，所有的隱瞞，所有的“為了你好”，在此刻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他慢慢的將空氣吸入鼻腔，那吸氣聲在一片死寂中顯得格外突兀，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傾聽著他的呼吸。
接著，他像是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一般，緩緩的吐出了那口濁氣。他像是經過了劇烈的思想鬥爭，這口濁氣似乎承載了他所有的疲憊和無奈，仿佛他已經用儘了全身的力氣。隨著這口濁氣的吐出，他的身體也微微顫抖了一下，仿佛失去了支撐一般。
聲音沙啞乾澀，每一個字都沉重的砸在凝固的空氣裡：
“你…你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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