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排水渠的鐵柵欄被撬開三道鏽痕，暗樁少年舉著火折子的手在微微發抖。火光映出渠壁上的抓痕——不是獸爪，而是五指分明的人手痕跡，指甲縫裡還嵌著幾縷銀絲。
"真要下去？"少年喉結滾動，"上次金吾衛追逃犯進了這溝渠，隻撈上來半張人皮。"他的火折子突然照見塊銅牌，上麵用朱砂畫著詭異的笑臉，"這是..."
秦昭的靴尖碾過銅牌，露出背麵刻著的"鬼樊樓"三個篆字。血刃在鞘中發出沉悶的嗡鳴，像在警告又像興奮。他從懷中掏出三枚特製的銅錢——用黑狗血浸泡七日，又在雷擊木灰裡煆燒過的"厭勝錢"。
"含在舌下。"秦昭自己先壓了一枚在舌底，銅鏽的腥苦立刻充滿口腔，"無論看見什麼，彆吐出來。"
排水渠的積水突然泛起漣漪，水底有什麼東西正順著銅錢的氣息遊來。秦昭的血刃出鞘三寸，刀光映出水下數雙發亮的眼睛——不是魚，而是某種長著人臉的蝌蚪。
向下爬行三十丈後，狹窄的渠洞豁然開朗。秦昭的靴底觸到地麵時，濺起的不是水花而是骨粉。暗樁少年突然捂住嘴——他們站在由人顱骨壘成的拱門前，每個眼窩裡都跳動著幽綠的鬼火。
"生客？"沙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秦昭抬頭看見個倒吊的老嫗，她的白發垂到地麵，發梢係著無數小銅鈴。血刃的刀光一閃，老嫗的假皮裂開，露出裡麵竹節般的蟲軀。
三枚銅錢拋向空中。蟲妖的觸須瞬間卷住錢幣，秦昭趁機劈開骨門。門內爆發的聲浪讓暗樁少年直接跪地嘔吐——那是千百種非人聲音的混合，還夾雜著骨頭被嚼碎的脆響。
鬼樊樓的本體是座倒置的地下城。秦昭抓住少年衣領躍下時，看見無數洞窟像蜂巢般嵌在穹頂，每個洞口都垂著繩梯或鎖鏈。最底部的中央空地上，數百個黑影圍著口沸騰的血池交易。
"含緊銅錢。"秦昭拽著少年避開墜落的黏液，落在個掛著人皮燈籠的平台上。燈籠突然轉動，照亮攤位上陳列的物品——泡在琉璃瓶裡的眼球、還在抽搐的斷手、以及一疊疊剛剝下來的人皮。
"新到的長安官皮。"攤主是戴青銅麵具的侏儒，他拍打最上麵那張人皮，"昨兒個剛剝的禮部員外郎，記憶還沒散儘呢。"
秦昭的血刃突然指向某個暗角。那裡蹲著個穿金吾衛鎧甲的"人"，正用匕首削自己的臉皮，露出底下銀絲構成的狐臉。
"客官找什麼貨？"蟲妖老嫗不知何時又出現在身後，發梢的鈴鐺組成張模糊的人臉，"消息？妖器？還是..."她的複眼轉向暗樁少年，"新鮮臟器？"
秦昭彈出第二枚銅錢。蟲妖的觸須在錢幣表麵一蹭，銅鏽立刻褪去，露出底下暗紅的血紋："喲，斬妖人的血錢。"她突然用人類語言說道，"黑塚大人等您多時了。"
血池突然沸騰。一個三丈高的黑影從血漿中站起，無數骷髏頭從它身上滾落。秦昭的血刃自動出鞘半寸——那是個由腐屍拚成的巨人，腰間掛著十二個鎏金香囊，每個都連著銀絲通向不同方向。
"秦家小子。"屍魔的聲音像千百人合聲，"拿什麼換玉麵狐的消息？"它突然扯開胸膛，露出裡麵蠕動的銀狐，"你爹的刀法秘籍？還是..."腐屍手指向暗樁少年，"這孩子的三魂七魄？"
秦昭的第三枚銅錢釘入屍魔眉心。腐肉嗤嗤作響中，他拽著少年躍上鐵鏈，朝最黑暗的洞窟蕩去。身後傳來屍魔的狂笑，震得整座地下城簌簌落灰。
目標洞窟前掛著麵人皮鼓。秦昭的刀尖剛觸到鼓麵，暗處突然刺來柄骨劍。格擋的火星照亮襲擊者的臉——是紅袖招那個被銀絲寄生的歌姬，現在她半邊身子已經妖化，左臂完全由銀絲構成。
"娘娘...要你..."她的聲音像壞掉的風箱。秦昭的血刃貫穿她咽喉時，銀絲突然暴長，將暗樁少年拖向深淵。
洞窟內部是座青銅樹，每根樹枝都掛著銅錢大小的銅鏡。秦昭斬斷纏住少年的銀絲時，整棵樹突然轉動，數百麵銅鏡同時映出他的臉——每張臉都在變異，有的長角有的生鱗。
"血刃第九代傳人。"聲音從樹心傳來。秦昭劈開樹乾，裡麵坐著個渾身纏滿符紙的老者，胸口插著半截斷刀——正是秦家祖傳的刀式。
老者抬起腐爛的臉："認得這刀傷嗎？"他扯開符紙，露出心口蠕動的銀狐，"你祖父砍的。"突然暴起的銀絲將秦昭拽到麵前，"現在，該收利息了。"
銅鏡全部爆裂。秦昭在碎片中看見三十年前的畫麵：祖父秦琰站在同樣的地方，將血刃刺入同伴胸口。而樹後陰影裡，九尾銀狐正在冷笑。
"幻象！"秦昭咬破舌尖，血霧噴在老者臉上。腐肉脫落露出真容——是具套著人皮的銀狐傀儡。他斬斷傀儡頭顱，裡麵滾出卷竹簡，赫然寫著《血刃九式真解》。
暗樁少年突然慘叫。秦昭回頭時，看見屍魔的黑塚正將銀絲刺入少年眉心。血刃脫手飛出，卻在半途被無數銅錢組成的錢龍攔截。整座鬼樊樓突然傾斜，所有交易者都轉頭望來——他們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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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成立。"黑塚的屍手捏著三枚染血的銅錢，"一命換一物。"它獰笑著舉起竹簡，"秦家小子，選吧。"
秦昭的左頰疤痕突然裂開，一滴黑血墜地。血珠接觸骨粉的瞬間，整座地下城劇烈震動。黑塚驚恐地後退："你體內流的是..."
血刃突然自行飛回秦昭手中，刀身符文全部變成黑色。他揮出的不再是刀光，而是某種粘稠的黑霧。霧氣所過之處，銀絲枯萎、腐肉成灰。黑塚尖叫著沉入血池，十二個鎏金香囊同時炸裂。
"走！"秦昭抓起竹簡和少年衝向骨門。身後傳來山崩般的轟鳴，無數洞窟開始坍塌。蟲妖老嫗的殘軀擋在門前，發梢鈴鐺拚出"軒轅"二字。
最後一枚銅錢射入蟲妖複眼。秦昭拖著少年躍入排水渠時，聽見地下傳來九聲狐嘯。懷中的銅鏡突然發燙，映出終南山方向的夜空——那裡升起輪血月，月中有九尾狐影。
暗樁少年在渠口劇烈嘔吐，吐出的全是銀絲。秦昭掰開他眼皮，瞳孔已經變成貓般的豎瞳。
"記住。"秦昭將染血的竹簡按在少年心口，"回去告訴李隆基，韋後要在下一個朔月完成換皮。"
遠處傳來五更鼓聲。秦昭摸向自己左頰，疤痕處新生的絨毛在曙光中泛著銀光。血刃的刀柄上，不知何時纏了根銀白發絲——正是鏡花仙子那日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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