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妖司深處,青銅收容殿的偏室。
這裡不似主殿那般陳列著眾多光球,反而更像一間狹促卻器械精良的工坊。四壁皆是頂到天花板的黑檀木多寶格,其上分門彆類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器物:有殘破的符籙、焦黑的骨骼碎片、散發著異樣光澤的礦石、被封在琉璃罐中的怪異液體,甚至還有一些形態扭曲、被特殊藥液浸泡著的未知生物器官。空氣裡彌漫著一種混合了陳舊書卷、草藥、礦物以及淡淡妖氣的奇特味道。
房間中央,是一座以玄鐵打造、表麵刻滿抑製符文的工作台。此刻,台麵上正靜靜地躺著那柄已然靈光儘失、如同凡鐵般的血刃。
秦昭獨自一人站在工作台前,身著便於行動的司丞常服,袖口挽起,露出線條結實的小臂。他指尖凝聚著微不可察的混沌靈力,正小心翼翼地拂過血刃的每一寸刀身,從布滿細微磕痕的刀鐔,到那曾飲儘妖血、此刻卻黯淡無華的刃口,最後停留在靠近刀格處那最為斑駁、似乎曾承受過最劇烈能量衝擊的部位。
距離重返長安執掌鑒妖司已過去半年。這半年來,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收容、鑒彆、研究那些零散的“異常個體”上,試圖為這個新生的機構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規程,並暗中監控可能存在的隱患。但這柄與他命運交織最深、最終又因他而徹底歸寂的血刃,他卻一直未曾仔細檢視。
並非不願,而是某種近鄉情怯般的複雜心緒。每一次看到它,都會無可避免地想起太液池底那決絕的一撞,想起鏡花仙子那散道前的最後一吻。
今日,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決定徹底檢查這柄已然“死去”的舊刃。一方麵是想看看能否從中發現一些關於“斬因果”之力殘留的線索,另一方麵,也是對自己過往的一種直麵與告彆。
他的檢查極為細致,靈力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深入刀身最細微的紋理。正如他所預料,血刃內部那曾洶湧澎湃的憎恨之力與斬妖法則已徹底消散,結構變得如同普通凡鐵,甚至因為承受過過於強大的力量而變得更加脆弱。
然而,就在他的靈力掃描過刀柄與刀身連接處那最為斑駁的區域時,指尖卻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與他混沌靈力產生奇異共鳴的阻滯感!
那感覺轉瞬即逝,微弱到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但秦昭的感知經過無數次生死錘煉,早已敏銳異常。他立刻收斂心神,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一點上,指尖的混沌靈力變得更加凝練,如同絲線般緩緩滲入。
這一次,他清晰地感知到了!
在那看似渾然一體的金屬內部,極深處,竟然隱藏著一個比發絲還要細微千百倍的、極其巧妙的微小空間!這空間並非後天鑿刻,更像是血刃在承受最終力量、材質發生某種極致蛻變時自然形成的“芥子納須彌”之境!
而在這微小到極致的空間內,靜靜地橫亙著一根……
長發。
長約三寸,細韌如天蠶絲,通體呈現出一種純淨無瑕、仿佛凝聚月華的銀白之色。它靜靜地躺在那裡,沒有絲毫能量波動外泄,卻自有一種萬法不侵、亙古不變的寧靜意韻。
在看到這根發絲的瞬間,秦昭的心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驟然一滯!
他認得這發絲上的氣息!
儘管微弱到極致,但那獨屬於她的、清冷空靈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溫柔的氣息,他絕不會認錯——鏡花仙子!
是她在最後兵解散道、吻彆血刃的刹那,以無上神通,將自己的一縷發絲,打入了這血刃內部新生的芥子空間之中!
她為何要這樣做?
秦昭壓下心中的翻騰,嘗試著分出一縷細若遊絲的混沌靈力,極其輕柔地觸碰那根銀白發絲。
就在接觸的刹那——
嗡!
銀白發絲微微一顫,竟主動吸收了他那一縷混沌靈力,隨即散發出一種極其柔和、清涼如月輝的光芒!這光芒並不強烈,卻瞬間透過血刃的材質,彌漫而出,將整個工作台籠罩其中!
更令人驚異的事情發生了!
工作台一角,放置著幾個琉璃皿,裡麵盛放著近日收容的、帶有微弱侵蝕性妖氣或怨念的殘留物樣本如幾片沾染妖血的鱗片、一撮怨魂棲息過的泥土)。當這清涼的月輝掃過這些樣本時,那些原本絲絲縷縷散發出的、令人不適的妖氣與怨念,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般,迅速變得萎靡、平息,最後徹底內斂,不再外泄分毫!
仿佛被一種絕對寧靜、絕對祥和的力量所“安撫”和“淨化”了!
秦昭瞳孔微縮,立刻又從多寶格上取下一個貼滿了符籙的玉盒。打開玉盒,裡麵是一塊指甲蓋大小、不斷蠕動、試圖衝擊符籙封印的暗紅色肉塊——這是從一具極度危險的“影妖”核心剝離下來的組織,活性極強,妖氣侵蝕性極大。
他小心翼翼地將玉盒靠近那被月輝籠罩的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