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在運河上全速航行,將那片已成廢墟的太湖無名島遠遠拋在身後。船艙內,氣氛凝重得如同結冰。
秦昭被安置在最寬敞的艙室床榻上,雙目緊閉,眉頭深鎖,臉色在蒼白、青灰與詭異的暗紅之間不斷變幻。他的呼吸時而微不可聞,時而粗重如風箱,周身氣息混亂到了極點。
仙靈的清輝、妖煞的血芒、歸墟的魔氣,還有那一絲微弱卻本質極高的混沌氣流,如同四條失控的惡龍,在他經脈、丹田與識海中瘋狂衝撞、撕咬。每一次力量的交鋒,都讓他身體微微痙攣,皮膚下仿佛有活物在蠕動,時而鼓起,時而凹陷,看上去極為可怖。
最讓人心驚的是他胸口膻中穴的位置,那塊嵌入的魔鼎碎片並未取出,反而像是與他血肉生長在了一起,邊緣與皮膚結合處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暗紅色,如同燃燒的餘燼。碎片表麵那些扭曲的魔紋,仿佛擁有生命般,正緩緩地、持續地向四周擴散著漆黑的細絲,與他體表蔓延的魔紋連接在一起,不斷抽取著他的生機,同時灌注著精純而暴戾的歸墟魔意。
劉仁軌帶著隨船軍中最擅醫術的老軍醫以及幾位頗有修為的隨行道士,試圖救治,卻連靠近秦昭三尺之內都難以做到。一股混亂而強大的力場自發地環繞著秦昭,任何外來靈力或藥力的介入,都會引發其體內力量更激烈的反彈。老軍醫開的安神固元的湯藥,灌下去如同石沉大海,毫無作用。道士們嘗試以清心咒、驅邪符籙穩定其神魂,符籙尚未觸及,便無火自燃,化為灰燼,念咒者更是遭到反噬,口噴鮮血。
“劉將軍,國公爺此番……非是尋常傷病,乃力量衝突,走火入魔,更兼邪物入體,侵蝕神魂……我等……無能為力啊!”一位年紀最長的道士麵色慘白,嘴角還掛著血絲,無奈地對劉仁軌說道。
劉仁軌臉色鐵青,拳頭緊握。他看著榻上氣息越來越混亂、魔紋蔓延範圍越來越大的秦昭,心急如焚。若鎮國公在此地有個三長兩短,且不說朝廷震怒,他自己也萬死難辭其咎!更重要的是,這一路行來,他已對這位實力超群、心懷天下的國公爺產生了由衷的敬佩。
“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劉仁軌聲音沙啞。
“除非……除非有修為遠超國公爺,且精通調和之道的頂尖高手,強行出手,或有一線生機……或者,有傳說中能定魂安神、淨化邪祟的天地靈寶……”老道士搖頭歎息,“可這等人物、這等寶物,一時間去哪裡尋覓?”
就在眾人束手無策,艙內一片絕望之際,誰也沒有注意到,秦昭那被混亂力量充斥的識海深處,一點微弱的清明,如同風中之燭,始終未曾徹底熄滅。
那是他曆經兩世、無數次生死磨礪錘煉出的不朽道心!
此刻,秦昭的意識正被困在一個光怪陸離、支離破碎的內景天地之中。
這裡沒有上下左右,沒有時間空間的概念。隻有無數破碎的記憶畫麵如同流星般劃過:朱雀街的拜月屍、鬼樊樓的銅錢、鏡花仙子踏月而來的身影、緋煙斷尾時的決絕、東海漩渦的吞噬、龍王廟邪鱗的嘶吼、太湖魔鼎的烏光……這些畫麵交織、碰撞、湮滅。
四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化身具現:仙靈之氣化作縹緲出塵的仙人,口誦真言,卻帶著一絲疏離與冷漠;妖煞之力凝聚成咆哮的九尾妖狐,利爪撕天,眼中滿是野性與不羈;歸墟魔氣則是一團不斷扭曲膨脹的黑暗,散發著吞噬一切的瘋狂;而那絲混沌氣流,則如同一縷若有若無的薄霧,遊離於三者之間,看似微弱,卻仿佛蘊含著一切的起點與終點。
仙、妖、魔三方在他的內景天地中展開了慘烈的廝殺,都想占據主導,吞噬對方。每一次碰撞,都讓秦昭的意識如同被撕裂般劇痛,內景天地也隨之劇烈震蕩,瀕臨崩潰。
“放棄吧……融入歸墟,得享永恒……”
“斬妖除魔,方為正道,摒除雜念,重歸仙途!”
“釋放本性,弱肉強食,才是天地至理!”
三種充滿誘惑與侵蝕力的意念,不斷衝擊著秦昭那點清明的核心。
然而,無論痛苦如何劇烈,誘惑如何強大,那點清明始終堅守。它並非固守某一種力量,也非簡單地排斥任何一種,而是以一種超越其上的視角,冷靜地觀察著這場內部的戰爭。
“仙之超脫,妖之本真,魔之毀滅……皆是一體之麵……”
“平衡……非是調和,非是壓製……乃是駕馭,是包容,是……創造!”
“我之道,非仙,非妖,非魔……乃是我自身之道!”
驀然間,那點清明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它不再被動承受,而是主動引導!
它牽引著那縷遊離的混沌氣流,不再試圖平息戰火,而是如同一個最高明的統帥,引導著仙、妖、魔三種力量,以一種玄奧無比、違背常理的方式,再次……碰撞!
但這一次的碰撞,並非之前的無序廝殺,而是在那混沌氣流的介入下,於毀滅的極點,強行開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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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內景天地中央,仿佛開天辟地!極致的混亂與衝突中,一個微小的、穩定的、內部自成循環的混沌漩渦,緩緩成型!
這個漩渦,不再是四種力量的簡單混合,而是一種本質上的融合與升華!仙靈之氣的秩序、妖煞之力的野性、歸墟魔氣的毀滅,以及混沌氣流的本源,在這個漩渦中達成了某種動態的、匪夷所思的平衡!
它既包容萬物,又超然物外!它既能衍化生機,亦可歸於寂滅!
就在這混沌漩渦成型的瞬間——
外界,船艙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