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途無意識回勾手指的觸感,如同微弱的電流,在沈文琅的皮膚上停留了整整一夜。
黑暗中,他緊緊握著那隻冰涼的手,不敢用力,也不敢鬆開,仿佛捧著易碎的琉璃,又像是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那一刻的回應太過輕微,輕微到像是一場幻覺,卻足以在沈文琅死寂的心湖裡投下巨石,激起滔天巨浪。
原來,他不是在對著一具空殼自言自語。原來,在那片荒蕪的冰原之下,真的有微弱的生命跡象在掙紮。這個認知讓沈文琅的心臟被一種混雜著狂喜、酸楚和巨大責任感的情緒填滿。他不再僅僅是為了贖罪或責任而守在這裡,一種更原始、更強烈的渴望破土而出——他要喚醒他,完完整整地喚醒他。
然而,第二天清晨,當陽光再次灑滿房間時,高途又恢複了那種近乎絕對的靜止。他安靜地任由沈文琅幫他洗漱、喂食,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仿佛昨夜那瞬間的指尖回應隻是沈文琅一場奢侈的夢。這種巨大的落差讓沈文琅的心沉沉下墜,但他沒有氣餒。他告訴自己,冰層融化需要時間,而他已經看到了裂縫下的微光。
家庭醫生照常前來複查。檢查完高途的基本生命體征後,醫生的表情卻比往日更加凝重。他示意沈文琅到客廳談話。
“沈先生,高先生的身體狀況……出現了一些新的變化。”醫生推了推眼鏡,語氣嚴肅,“他體內那種強效抑製劑的殘留似乎在加速代謝,這本身是好事,意味著他的身體在嘗試自我修複。但隨之而來的問題是,他的oega,腺體,功能開始出現紊亂的複蘇跡象。”
沈文琅的心猛地一緊:“什麼意思?”
“簡單說,他的身體正在試圖擺脫藥物的壓製,回歸本來的生理狀態。但由於腺體受損嚴重,這種複蘇是失控的、不穩定的。”醫生頓了頓,聲音壓低,“這意味著,他可能很快就會進入……,強製性的,發熱期,前兆,或者說,一個極其不穩定的偽發熱狀態。”ega的,發熱期,意味著,信息素,的大量分泌和生理上的強烈渴求。
以高途現在這種精神和身體都極度脆弱的狀態,如何能承受得住?
“會有多嚴重?”沈文琅的聲音不自覺地繃緊。
“很難預測。”醫生搖頭,“他的腺體,情況太特殊了。可能是輕微的低熱和不適,也可能是……非常,劇烈的,情潮和生理痛苦。
更麻煩的是,這種狀態下,他的信息素會不受控製地外溢,對於附近的appha本能的爭奪欲。
而對他自己……”醫生看了一眼臥室方向,“如果得不到適當的安撫,這種紊亂的,發熱過程,對他本就脆弱的神經和身體將是又一次沉重的打擊,甚至可能加劇他的封閉。”
沈文琅的拳頭無聲地攥緊。醫生的話像一把錘子,敲碎了他剛剛建立起的一點希望。他想起自己昨晚差點失控的標記衝動,後怕之餘,更深的憂慮湧上心頭。
高途需要安撫,而最有效的方式,無疑是一個匹配度高的apha的臨時標記,甚至……永久標記。
“有沒有藥物可以壓製?”沈文琅沉聲問,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抗拒。
“有,但我不建議。”醫生直言不諱,“他已經承受了太多藥物副作用,再用強效抑製劑,無異於飲鴆止渴。而且,強行壓製可能導致下一次爆發更猛烈。從長遠看,引導他的腺體功能自然、平穩地恢複,才是根本之道。”
醫生留下了一些備用的舒緩劑和營養針劑,並再次強調了密切觀察和創造絕對安全環境的重要性,便離開了。
公寓裡恢複了寂靜,沈文琅卻心亂如麻。他走回臥室,站在門口,看著安靜靠在躺椅上的高途。陽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看起來如此平靜,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沈文琅無法想象,這樣一具看似脆弱的軀體內,即將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標記他。
這個念頭再次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比昨晚更加清晰、更加迫切。一個apha標記,一個處於,紊亂,發的oega,是天性,也是責任。他的信息素或許是唯一能安撫高途痛苦、引導他腺體平穩複蘇的東西。這是最快、最有效的辦法。
可是……這真的是高途想要的嗎?
沈文琅的內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掙紮。一邊是apha保護或者說占有)oega的本能,是讓高途儘快擺脫痛苦的最直接途徑;另一邊,是對高途個人意誌的尊重,是害怕趁人之危的負罪感,是擔心標記行為本身可能對高途脆弱精神造成的未知衝擊。
他想起高途過去十年隱忍的眼神,想起他寧可傷害自己也要守住秘密的倔強。這樣一個驕傲的人,會願意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被標記嗎?如果有一天他醒來,發現自己被永久標記了,他會怎麼想?是感到安全歸屬,還是覺得被徹底剝奪了選擇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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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琅第一次如此深刻地體會到“尊重”二字的重量。愛如果他可以稱之為愛的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他想要的是那個能重新用清亮眼神看著他的高途,而不是一個被信息素綁定的、依附於他的oega。
他走到高途身邊,緩緩蹲下,讓自己的視線與他平行。他伸出手,極其輕柔地覆蓋在高途放在膝蓋的手背上。那隻手依舊冰涼。
“高途,”他低聲開口,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我知道你可能聽不見,但我必須告訴你。你的身體可能很快會經曆一些……變化。可能會很難受。”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積蓄勇氣。
“我知道怎麼做能讓你好受一點,最快的方法。”他的指尖微微收緊,“但是,我不會那麼做。除非你清醒地、親口對我說‘願意’。”
他的目光緊緊鎖著高途的臉,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我會陪著你,用其他方式幫你度過。可能會慢一點,難一點,但這是你的選擇權。我……尊重你的選擇。”
說完這番話,沈文琅感覺像是打完了一場硬仗,渾身都有些脫力。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劃下界限,對抗著自身強大的本能,去選擇一條更艱難、卻更無愧於心的路。
高途依舊沒有任何回應,眼神空茫。
但沈文琅卻奇異地平靜了下來。他做出了選擇,一個基於對高途人格尊重之上的選擇。無論前路如何,他都會陪他走下去。
他站起身,去準備醫生留下的舒緩劑。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或許很快就要來臨了。而他,必須做好準備,成為高途最堅固的壁壘,而不是另一個施加壓力的源頭。
窗外,天色湛藍,而風暴正在無聲地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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