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書房驚魂後,高途仿佛又縮回了自己的殼裡,甚至比之前更加沉默和疏離。他對沈文琅的靠近表現出明顯的抗拒,眼神時常帶著未散的驚懼。沈文琅心痛如絞,卻不敢再有任何冒進的舉動,隻能將所有的焦慮與愛意死死壓在心底,用更加倍的小心翼翼去嗬護。
他不再試圖引導高途接觸任何與過去相關的事物,甚至連公司的事務都儘量避開在他麵前處理。生活的重心重新回到了琴房。沈文琅的鋼琴技藝進步顯著,他已能流暢地彈奏好幾首旋律優美的曲子,琴聲成了公寓裡最主要的慰藉。
高途依舊會是那個安靜的聽眾,但總是坐在離鋼琴最遠的角落,低垂著眼瞼,讓人看不清情緒。沈文琅努力用琴聲傳達著自己的歉意、守護和那份說不出口的愛,每一個音符都飽含著沉重的深情。
這天傍晚,沈文琅彈奏著一首舒緩的夜曲,夕陽的餘暉將琴房染成暖金色。或許是氣氛太過寧靜,或許是這首曲子恰好觸動了他封閉的心弦,高途竟然第一次,主動站起身,慢慢走到了鋼琴邊。
沈文琅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下的旋律微微一頓。他抬起頭,看到高途正靜靜地看著黑白琴鍵,眼神複雜,不再是全然的排斥,而是帶著一種茫然的、類似向往的情緒。
“想試試嗎?”沈文琅壓下激動,用最溫和的語氣問道,甚至微微向旁邊挪了挪,讓出一點位置。
高途猶豫了一下,緩緩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懸在琴鍵上方,有些顫抖。最終,他輕輕地按下了一個單音。清脆的音符在空氣中回蕩。
沈文琅鼓勵地看著他。高途似乎受到了鼓舞,又嘗試著按了幾個相鄰的鍵,生澀地組合成一段不成調的旋律。他的動作很慢,卻很專注,微微蹙著眉,仿佛在努力回憶著什麼。
沈文琅不敢打擾,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側臉柔和的線條,心中湧起一絲微弱的希望。也許,音樂真的能成為打破堅冰的橋梁。
然而,就在這時,高途的手指無意中劃過一組低音和弦,發出沉重而略帶壓抑的聲響。這聲音,像一把鑰匙,猛地撞開了他記憶深處某個被封印的、不屬於今生的黑暗角落!
高途的身體猛地一僵,臉色瞬間血色儘失!他像是被燙到一樣縮回手,瞳孔因極度驚恐而放大!
腦海中閃過一些混亂卻異常清晰的畫麵——不是醫院的產房,而是古色古香的房間,雕花木窗,冰冷的石板地……一個穿著錦緞小襖、梳著總角的幼童,睜著一雙酷似沈文琅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著朝他伸出小手,奶聲奶氣地喊:“爸爸……”緊接著,畫麵陡然切換!是熊熊烈火,是兵刃交擊的慘叫聲,是那個孩子在他懷中逐漸冰冷、失去生息的小小身體……是眼前一個麵容模糊、卻氣息冷酷如冰的男人那感覺,像極了沈文琅!)的無情轉身……
“不……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還給我!”高途發出一聲淒厲得不似人聲的尖叫,那聲音裡充滿了跨越時空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他雙手抱住頭,整個人向後踉蹌,撞翻了旁邊的琴凳,發出刺耳的噪音。他蜷縮在地上,渾身篩糠般抖動,淚水決堤而出,仿佛正親身經曆著那場古老的喪子之痛。“是你……是你害死了他!是你!”他指著沈文琅,眼神渙散,充滿了源自靈魂深處的恨意和絕望。
沈文琅驚得魂飛魄散,立刻衝過去想抱住他:“高途!高途你看看我!那不是真的!那是夢!”
“彆碰我!”高途的反應比任何一次都要激烈,他拚命揮舞著手臂,抗拒沈文琅的觸碰,仿佛他是索命的厲鬼,“滾開!你這個劊子手!你還我的孩子——!”
這句話如同最鋒利的判決,狠狠刺穿了沈文琅的心臟!他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渾身冰冷。孩子?前世?這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他看著高途在自己麵前崩潰,口口聲聲指控著自己就是殺害他孩子的凶手,而自己卻完全無法理解這恨意的來源,巨大的荒謬感和無力感幾乎將他擊垮。
他最終沒有再試圖靠近,隻是頹然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隔著幾步的距離,看著高途在破碎的琴音和夕陽光影中,為一段他毫無記憶的前世孽債痛苦掙紮。優美的夜曲早已被跨越時空的悲鳴取代,剛剛燃起的微小希望,被這突如其來的、無法解釋的古老創傷瞬間撲滅。
琴弦未斷,心弦已絕。沈文琅第一次意識到,高途的創傷,可能遠比他想象的更深、更複雜,甚至……可能超出了今生今世的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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