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深,海邊的風愈發凜冽,帶著刺骨的寒意。小屋的窗戶大部分時間緊閉著,隔絕了外界的喧囂,也使得屋內的空氣更加凝滯。然而,在這片凝滯之下,一種難以言喻的暖流,正悄然在兩人之間緩慢地、試探性地流淌。
高途開始意識到,他的照料不再僅僅是出於責任或某種未儘的愧疚。當他看到沈文琅因為喝下一碗熱湯而微微舒展的眉頭,或者因為多曬了一會兒太陽而略顯紅潤的臉色時,一種微弱的、近乎欣慰的感覺會在他心底悄然滑過。這感覺陌生而危險,讓他下意識地想要抗拒,卻又無法完全忽視。他開始更細致地觀察沈文琅的需求,有時甚至會在鎮上采購時,下意識地挑選一些口感更軟糯的糕點,或者一本封麵看起來沈文琅可能會感興趣的舊書。這些舉動依舊沉默,卻帶著一種超越了基本生存需求的、細微的關懷。
沈文琅的變化則更加內斂,卻同樣真實。他不再僅僅是被動地接受。一天清晨,高途照例端來溫水讓他服藥時,發現沈文琅已經自己掙紮著坐了起來,正試圖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水杯。他的動作笨拙而吃力,手指顫抖得厲害。高途快步上前,幫他穩住了水杯。沈文琅沒有道謝,隻是抬起眼,極快地看了高途一眼,那眼神中沒有了以往的疏離或痛苦,反而帶著一絲極淡的、近乎窘迫的堅持,仿佛在說:“我想自己試試。”
這個微小的嘗試,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高途心中漾開了一圈漣漪。他沒有多言,隻是默默地將水杯遞到沈文琅手中,看著他顫抖著卻堅定地喝完水,然後接過空杯。那一刻,一種無聲的默契在兩人之間達成。高途開始有意識地“留出空間”,比如在沈文琅嘗試自己進食時,不再緊盯著他,而是轉身去做彆的事,隻在需要時才上前幫忙。這種看似退後的舉動,反而讓沈文琅感受到了一種被尊重的、微弱的安全感。
他們的交流也出現了新的維度。不再僅僅是關於身體感受或外界環境的簡短描述,偶爾會觸及一些更……私人化的邊緣。一個陰雨綿綿的下午,高途在整理舊物時,翻出了一張夾在書裡的、已經泛黃的、印有某種罕見海葵的明信片。他拿著明信片,下意識地低聲說了一句:“……這種顏色,很少見。”
沈文琅正望著窗外的雨幕出神,聞聲轉過頭,目光落在明信片上,沉默了幾秒,然後極輕地接了一句:“……像……晚霞映在雪地上的光。”
高途愣住了,抬頭看向沈文琅。沈文琅說完便迅速移開了視線,耳根微微泛紅,似乎為自己的多言感到不適。但高途的心卻像是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沈文琅的描述精準而富有詩意,這讓他想起很久以前,在那個一切都還未曾破碎的年代,沈文琅偶爾流露出的、被強勢外表掩蓋的敏感內心。這個瞬間的共鳴,短暫地穿透了時間的隔閡和厚重的傷疤,讓高途感到一種尖銳的酸楚和一絲……難以名狀的暖意。
最明顯的一次突破,發生在一個寒冷的夜晚。沈文琅的舊傷因為天氣變化再次發作,疼痛讓他蜷縮在床上,冷汗浸濕了衣衫。高途被他的壓抑的呻吟聲驚醒,立刻來到他的房間。他沒有開燈,借著窗外微弱的光,看到沈文琅痛苦的模樣。這一次,高途沒有像以前那樣隻是遞上藥物和溫水。他沉默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伸出手,極其緩慢地、帶著試探性地,覆上了沈文琅緊緊攥著被單、指節發白的手。
他的手心帶著溫熱的體溫。
沈文琅的身體猛地一僵,卻沒有掙脫。黑暗中,他抬起眼,看向高途模糊的輪廓。高途沒有回避他的目光,儘管他自己也心跳如鼓。那隻手沒有用力,隻是輕輕地覆蓋著,傳遞著一種無聲的、笨拙的安慰。沒有言語,沒有更多的動作,隻是這簡單的觸碰,在寒冷的夜晚,卻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穿透了冰冷的隔閡。
沈文琅緊繃的身體,在這觸碰下,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鬆弛下來。他重新閉上眼,呼吸依舊急促,但緊攥被單的手,卻微微鬆開了力道。高途的手,就那樣一直覆著,直到沈文琅的呼吸逐漸平穩,陷入因藥物作用而帶來的淺眠。
高途輕輕抽回手,在黑暗中靜靜坐了很久,才起身離開。那一夜,兩人都睡得比平時安穩一些。
第二天,一切如常。高途送來早餐,沈文琅低聲說謝謝。陽光透過窗戶,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他們沒有提及昨夜那個逾越了界限的觸碰,仿佛那隻是一個共同的夢境。但有些東西,確實不同了。空氣中那種令人窒息的沉重感,似乎被稀釋了一些。一種更加複雜、更加柔軟的東西,正在寂靜中悄然生長。它依舊脆弱,依舊建立在巨大的傷痛之上,但它確實存在,像石縫中艱難探出的一株嫩芽,微小,卻帶著頑強的生命力。
傍晚,高途推著沈文琅在屋內慢慢走動時,輪椅不小心輕輕撞到了門框。高途下意識地低聲說了句“抱歉”。沈文琅沉默了一下,回了一句:“……沒關係。”
聲音很輕,幾乎聽不見。
但高途推著輪椅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安靜地重疊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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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成比目何辭死
願作鴛鴦不羨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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