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將滿月裹得密不透風時，李嶼風手腕上的血契陣突然灼痛起來。他正蹲在中心廣場的噴水池邊檢查朱砂線，猝不及防被燙得一哆嗦，手裡的桃木匕首“噗通”掉進池子裡，濺起的水花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光——那是陰氣凝聚的征兆。
“怎麼了？”淩霜從旁邊的石雕後繞出來，手裡拎著個鼓鼓囊囊的麻袋，裡麵裝著剛從道觀借來的三清鈴和八卦鏡。她今天穿了件深藍色的衝鋒衣，袖口繡著細小的雷紋，是墨塵師叔特意為她繡的，據說能引天雷，“血契陣又鬨脾氣了？”
李嶼風撈起匕首，發現刀柄上的符文正在發黑，像是被什麼東西腐蝕過。“不是鬨脾氣，是預警。”他用匕首劃開手指，將血滴在噴水池邊緣的石磚上，鮮血滲入磚縫的瞬間，竟在地麵浮現出三個閃爍的紅點，呈三角之勢分布，“三個錨點同時有異動，陰傀門是想一鍋端。”
蘇曉曉抱著白貓跑過來，小姑娘的裙擺沾著草屑，顯然是一路從城隍廟趕過來的。她懷裡揣著個小小的羅盤，指針正瘋狂打轉，銅製的盤麵都被震得發燙。“墨塵師叔說城隍廟的暗門在滲黑血，像噴泉似的！”她急得聲音發顫，白貓卻突然從她懷裡跳下，用爪子指向江對岸的古橋，“白貓看到那邊有綠光，好多影子在橋上走！”
李嶼風順著白貓指的方向望去，隻見橫跨江麵的古橋被一層薄霧籠罩，橋欄上隱約有綠色的光點閃爍，像是有人在上麵掛滿了鬼火。更詭異的是，平日裡奔騰的江水此刻竟平靜得像麵鏡子，連一絲波紋都沒有，倒映著古橋的影子，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分兵。”淩霜當機立斷，將麻袋裡的法器分成三份，“我去古橋，那裡的水脈最容易被陰邪利用。墨塵師叔守城隍廟暗門，那裡是冥界氣息最濃的地方。曉曉跟我走，你的靈體能感知水鬼的動向。”
“不行！”李嶼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血契陣的灼痛感讓他頭皮發麻，“古橋離這裡最遠，你一個人……”
“我不是一個人。”淩霜晃了晃手腕上的玉佩，那是塊通體雪白的羊脂玉，上麵刻著個複雜的“鎮”字，“這是我家傳的錨點信物，能暫時穩住水脈。倒是你，中心廣場是三錨點的樞紐，陰傀門主很可能親自來。”她從口袋裡掏出個小小的錦囊塞進他手裡，“這裡麵是師傅留下的‘定魂香’，實在撐不住就點燃，能保你半柱香的安寧。”
蘇曉曉突然拉住李嶼風的衣角，把脖子上的養魂玉摘下來塞進他手裡。玉墜還帶著小姑娘的體溫，溫潤的觸感讓他心裡一暖。“這個給你，”她仰著小臉，眼睛在黑暗裡亮晶晶的，“白貓說這玉能擋一次致命傷，就像……就像遊戲裡的複活甲。”
白貓配合地“喵”了一聲，用腦袋蹭了蹭李嶼風的褲腿，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彆。李嶼風把養魂玉重新戴回蘇曉曉脖子上，又摸了摸白貓的頭：“傻丫頭，這玉是你的本命玉，離了身就沒用了。放心，你嶼風哥命硬，閻王爺不敢收。”
他從背包裡掏出個鐵皮罐頭，裡麵裝著滿滿一罐糯米，是他特意炒過的，香氣裡帶著淡淡的陽氣。“拿著，遇到水鬼就撒，彆省著。”他又塞給淩霜一把黃符，“這是我畫的‘破冰符’，對付水裡的陰邪管用，就是……畫得有點抽象，你彆認錯了。”
淩霜展開一張符紙，隻見上麵的朱砂線條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畫的塗鴉，忍不住笑了：“放心，再抽象我也認得出你的鬼畫符。”她收起符紙，突然抱住李嶼風，聲音很輕，“活著回來。”
“得嘞。”李嶼風拍了拍她的背，又揉了揉蘇曉曉的頭發，“你們也是，彆讓我回來的時候看到倆哭鼻子的。”
淩霜帶著蘇曉曉和白貓轉身往江邊跑，深藍色的衝鋒衣在夜色中像一道閃電。李嶼風望著她們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突然從口袋裡掏出個皺巴巴的塑料袋，裡麵裝著三個茶葉蛋——是早上食堂阿姨塞給他的，說“吃了壯膽”。他往城隍廟的方向扔了一個，又往古橋的方向扔了一個，最後剝開剩下的那個塞進嘴裡，鹹香的味道在舌尖散開時，他握緊了手裡的七星定魂盤。
中心廣場的風突然變涼了，吹在身上像冰碴子。噴水池裡的水開始冒泡，黑色的泡泡破裂後，竟浮出一張張模糊的人臉，都是些陌生的麵孔，眼睛裡淌著血淚，正對著李嶼風無聲地嘶吼。
“來得挺早啊。”他從背包裡掏出桃木匕首，又把墨塵師叔改的黑外套拉鏈拉到頂，“正好讓你們見識下，什麼叫‘主場優勢’。”
廣場四周的路燈突然開始閃爍，發出“滋滋”的電流聲。李嶼風抬頭，隻見路燈的光暈裡擠滿了黑影，像被擠碎的墨塊，正順著燈柱往下爬。他突然想起淩霜臨走前的話，從口袋裡掏出個小小的銅鈴——是三清鈴，據說搖響時能驅散低級陰邪。
“叮鈴鈴——”清脆的鈴聲在廣場上回蕩，黑影們像是被針紮了似的，紛紛捂住耳朵後退。李嶼風趁機衝過去，桃木匕首帶起的金光劈開迎麵撲來的黑影，嘴裡還不忘調侃：“怎麼？沒聽過音樂會？這可是正版三清鈴，比你們那破攝魂鈴好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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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城隍廟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麼東西爆炸了。李嶼風心裡一緊，定魂盤上代表城隍廟的光點突然變暗，緊接著，古橋方向的光點也開始閃爍，像是接觸不良的燈泡。
“不好！”他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明白陰傀門的如意算盤——他們是想先佯攻中心廣場，吸引他的注意力，再集中兵力攻打另外兩個錨點！
他剛想往城隍廟的方向跑，廣場中央的噴水池突然炸開，黑色的水柱直衝雲霄，在空中凝成一隻巨大的鬼手，指甲縫裡還嵌著碎骨和頭發，正對著他狠狠拍下來。
“來得正好！”李嶼風不退反進，將定魂盤往地上一按，盤麵上的北鬥星圖瞬間擴大，金光形成一個巨大的防護罩。鬼手拍在防護罩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黑色的粘液順著金光往下流，在地上腐蝕出一個個小洞。
“就這點能耐？”李嶼風咬破指尖，將血滴在定魂盤上，第七顆珠子裡的道袍碎片突然亮起，金光中竟浮現出墨塵師叔的虛影，正對著他微微頷首。防護罩的金光驟然暴漲，將鬼手彈了回去，黑色的水柱“嘩啦”一聲落回噴水池，濺起的水花裡，竟混著無數隻斷手斷腳，在地上蠕動著往李嶼風爬去。
“玩不起是吧？”他一腳踹飛爬過來的斷手，突然發現廣場四周的黑影變得密集起來，像是潮水似的往中心湧。為首的是個穿著黑色鬥篷的人，手裡舉著個黑色的旗子，上麵的骷髏頭在月光下閃著綠光——正是陰傀門主！
“李嶼風，彆掙紮了。”門主的聲音像砂紙摩擦玻璃，“三個錨點，現在已經破了兩個，就剩你這最後一個，識相的就乖乖交出定魂盤，我還能讓你死得痛快點。”
李嶼風突然笑了，從口袋裡掏出個小小的打火機，又拿出淩霜塞給他的定魂香：“不好意思，我這人就喜歡逆風翻盤。再說了，你怎麼知道，破的不是你自己的陣？”
他點燃定魂香，嫋嫋青煙在空氣中散開，帶著淡淡的檀香。奇怪的是，青煙並沒有隨風飄散，而是在他周圍形成一個圓圈，將湧來的黑影擋在外麵。定魂盤上的光點突然同時亮起，城隍廟和古橋方向的光點雖然依舊微弱，卻不再閃爍，像是在回應著什麼。
“不可能！”門主發出憤怒的咆哮，舉著旗子就往李嶼風衝過來，“我的人明明說……”
“說什麼？說城隍廟的暗門好破？說古橋的水脈好斷？”李嶼風把玩著手裡的桃木匕首，“你大概不知道，墨塵師叔在城隍廟埋了‘鎮煞碑’，那是用他自己的肋骨做的，你們破的不過是他設的假門。至於古橋……”
他故意頓了頓，看著門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才慢悠悠地說：“淩霜的玉佩是‘水神令’，能召來江裡的老鱉精幫忙，你們那些水鬼，估計現在正被老鱉精當點心呢。”
門主顯然沒料到會是這樣，舉著旗子的手都在發抖。廣場四周的黑影開始躁動，像是在猶豫要不要繼續進攻。李嶼風趁機衝過去，桃木匕首直取門主的後心，卻被對方側身躲開，旗子上的骷髏頭突然噴出黑霧，將李嶼風裹在裡麵。
黑霧裡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李嶼風感覺呼吸困難，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他突然想起師傅玄機子說過的“閉氣法”，趕緊屏住呼吸，同時催動定魂盤。金光在黑霧中炸開，將他包裹其中，那些黑霧碰到金光就化作白煙，露出裡麵無數雙貪婪的眼睛。
“有點意思。”李嶼風抹了把臉上的冷汗，突然發現黑霧裡的眼睛越來越多，像是整個廣場都被塞滿了，“看來你們是想群毆？行啊，我奉陪到底。”
他從背包裡掏出一把糯米，往空中一撒，同時搖響三清鈴。糯米在鈴聲中化作金色的光點，像流星雨似的砸向黑影，每碰到一個就炸開一團白光。黑影們發出淒厲的慘叫，紛紛後退，卻又被後麵的同伴推著往前湧，形成一道黑色的人牆。
門主站在人牆後麵，手裡的旗子突然指向天空。被烏雲包裹的滿月突然露出一角，慘白的月光灑在廣場上，黑影們像是被注入了能量，動作變得更快，眼睛裡的綠光也更亮了。
李嶼風的血契陣再次灼痛起來，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劇烈，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皮膚裡鑽出來。他低頭看向定魂盤，盤麵上的北鬥星圖正在旋轉，第七顆珠子裡的道袍碎片突然飛出，貼在他的額頭上。
一股暖流瞬間湧遍全身，灼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力量。李嶼風感覺自己的眼睛能穿透黑暗，看到黑影們體內的陰氣流動，甚至能看到門主黑袍下隱藏的那張臉——竟然和墨塵師叔有七分相似！
“你是……”他剛想說什麼，門主突然發出一聲尖叫，舉著旗子轉身就跑，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廣場上的黑影也跟著潰散，像退潮似的消失在夜色中。
李嶼風愣住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定魂盤上的道袍碎片落回盤內，額頭上的暖流也漸漸散去。他抬頭看向天空，滿月又被烏雲遮住了，廣場上恢複了寂靜，隻有噴水池裡的黑水還在冒泡，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這就跑了？”他撓了撓頭，突然感覺後背發涼，像是有人在盯著他。他猛地回頭，隻見廣場中央的石雕後麵，站著個熟悉的身影，穿著件洗得發白的道袍，正對著他微笑——是墨塵師叔！
“師叔？”李嶼風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石雕後麵空空如也，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他低頭看向定魂盤，盤麵上的光點已經穩定下來，城隍廟和古橋方向的光點雖然依舊微弱，卻在慢慢變亮。
看來，這場滿月夜的突襲，還沒結束。李嶼風握緊手裡的桃木匕首，又把定魂盤揣進懷裡，轉身往城隍廟的方向跑去。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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