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空間亂流如同億萬柄無形的利刃，瘋狂撕扯著“遠行者”殘破的艦體。失去了護盾的保護，每一次劇烈的顛簸都伴隨著金屬扭曲的呻吟和能量管線的爆鳴。艦橋內紅光瘋狂閃爍，刺耳的警報聲連綿不絕。
“引擎過載！出力下降至65！b、d推進器陣列嚴重受損！”趙航的吼聲在劇烈的震動中斷續傳來，他布滿油汙的臉死死盯著幾乎失控的工程控製台，雙手青筋暴起，試圖穩住狂暴的能量流。
“結構損傷加劇！c區、f區再次失壓！密封隔離門已啟動！”軍洛的聲音冷冽依舊，但語速極快，“姿態控製係統接近極限！無法維持穩定航向！”
“導航…星圖…全息係統徹底崩潰！核心數據庫受損！我們…在亂流中徹底迷失了！”趙娜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茫然和一絲絕望。主屏幕上隻有一片代表空間亂流的、瘋狂扭曲的紫色和黑色噪點，象征著已知宇宙坐標的星圖界麵一片漆黑。
周孜婷死死抓住艦長席的扶手，指節發白。透過劇烈晃動的觀察窗，能看到“遠行者”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在毀滅性的空間亂流中無助地翻滾。身後，那巨大的克萊因環裂口正在緩緩彌合，將“星穹吞噬者”最後的瘋狂嘶吼和崩解的光芒徹底隔絕。焚天之矛擲出，歸途之門卻迷失在混亂的渦流之中。
“鴻宇！核心數據庫修複可能性？！”周孜婷厲聲問道，聲音壓過警報。
鴻宇正趴在一個冒著電火花的控製台前，手指飛快地嘗試物理接入線路，額頭滿是汗水：“難！核心存儲晶格被空間畸變能量汙染…修複…需要時間！更需要…穩定的高純度能量環境來驅動深層掃描和糾錯！我們現在這點能量，隻夠維生和勉強推進！全息星圖…短期無望！”
“穩定的高純度能量…”周孜婷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如同穿透了混亂的亂流，投向了遙遠的虛空深處，“隻有一個地方有！而且…足夠多！”
艦橋內瞬間死寂，隨即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焦土星！
那個剛剛被他們拋在身後、遍布塵埃與死亡、卻也蘊藏著無儘晶火能源的煉獄星球！那個有著八翼蟲王、森嚴深巢的矽晶王國！
“回去？！”趙航第一個叫出聲，帶著難以置信，“我們剛從那鬼地方逃出來！還差點被那大蟲子當槍使了！現在護盾沒了，艦體破成這樣，回去不是送菜嗎？！”
“是唯一的生路。”軍洛的聲音低沉，卻異常清晰，“蟲王的目標是‘吞噬者’，我們完成了它的‘委托’。雖然過程…慘烈。但結果，我們摧毀了它的死敵。它或許…不會再視我們為威脅，甚至…存在談判基礎。更重要的是，隻有焦土星上有現成的、足以支撐我們修複星圖、重返深空的晶礦資源！”
“談判？跟一隻…蟲子？”劉穎的聲音帶著疑慮，但眼神卻在快速思考，“‘守夜人7’最後提到了‘合作’。蟲王擁有高度智慧，它能理解‘契約’嗎？”
“我們沒有選擇。”周孜婷的聲音斬釘截鐵，“在亂流中耗儘能量，最終也是死路一條。回焦土星，至少有晶火，有一線生機！鴻宇，立刻計算空間亂流穩定窗口和返回焦土星的最優路徑！軍洛，準備應對可能的地麵防禦！趙航，給我榨乾引擎最後一絲潛力！目標：焦土星！”
七天後。焦土星軌道。
傷痕累累的“遠行者”號，如同浴血的巨獸，艱難地擺脫了最後一絲空間亂流的撕扯，緩緩切入焦土星稀薄的外層大氣。艦體上布滿了能量灼燒和空間畸變留下的恐怖傷痕，多處裝甲板扭曲變形甚至缺失，引擎噴射口的光芒暗淡且不穩定。它已不複昔日的光輝，卻帶著一種百戰餘生的慘烈氣勢。
艦橋內，氣氛凝重而緊張。主屏幕上是焦土星那熟悉的、被永恒塵埃雲籠罩的暗紅色球體。深巢的位置被高亮標記。
“磐石據點信號…微弱但存在！暖巢基地…信號穩定！”通訊官的聲音帶著一絲激動。
“地表掃描…蟲巢外圍生物信號活動…異常平靜？沒有大規模集結跡象！”監測員的聲音帶著困惑。
“能量讀數…指向遺落礦場方向…依舊存在！儲量…依然驚人！”趙航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眼中閃爍著對能源的渴望。
“降低高度，進入近地軌道。優先向‘磐石’據點發送安全識彆碼和…求和聲明。”周孜婷命令道，聲音沉穩，“聲明內容：告知‘吞噬者’已被摧毀。我方亟需能源修複。請求準許降落，補充能源。願以…技術或資源交換。”她刻意提到了“交換”，這是向蟲王傳遞的明確信號。
“磐石據點回應！識彆碼確認！通訊…請求建立！信號源…來自深巢方向！”通訊官的聲音陡然拔高！
艦橋內瞬間屏息！來自深巢的信號？！蟲王？！
主屏幕亮起，出現的並非預想中的猙獰蟲首或精神投影。畫麵中，赫然是“磐石”據點指揮中心的景象！留守的副隊長一臉震驚和激動，而他旁邊控製台的通訊界麵上，一個極其複雜的、由不斷變化的藍綠色能量紋路和生物信息素圖譜構成的“徽記”正在閃爍——正是之前蟲王傳遞信息時使用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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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艦長！是…是它！那個‘徽記’！突然接入了我們的通訊係統！它…它在‘聽’！”副隊長激動地報告。
就在這時，鴻宇所在的實驗室通訊也緊急接入：“艦長！鴻宇報告！‘守夜人7’！有反應了！微弱…但…穩定了！”
畫麵切換到臨時實驗室。殘破的仿生人依舊躺在平台上，但那隻完好的電子眼，此刻正閃爍著微弱但持續的藍光！不再是之前瀕死的紅色！鴻宇激動地指著連接在仿生人核心數據接口上的設備：“我們…我們嘗試用最後一點純淨的晶元體碎片能量，結合從焦土星生物樣本中提取的某種信息素…模擬了一個微弱的…‘友好’信號！它…它似乎激活了深層修複協議！”
仿佛為了印證鴻宇的話，仿生人“守夜人7”破損的發聲模塊發出一陣穩定的電流音，接著，一個雖然依舊帶著電子合成感、卻清晰流暢了許多的聲音響起，語速緩慢，卻邏輯分明：
“檢測到…高純度晶能…與…焦土星主巢生物信息素…‘和平’波段…核心邏輯鏈路…部分修複…數據檢索…重啟…”
它那隻藍光閃爍的電子眼緩緩轉動，似乎在掃描周圍環境，最終“聚焦”在實驗室的通訊攝像頭上。
“識彆…‘遠行者’…人類…飛船。識彆…任務目標：‘星穹吞噬者’…狀態：已摧毀…確認。”
“偵測到…焦土星矽晶主宰…高維意識波動…接入本地網絡…意圖：建立通訊。”
它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處理龐大的信息流，電子眼的光芒微微閃爍。
“矽晶主宰…‘王’…信息素核心訴求…解析完成…”
“訴求一：確認‘星穹吞噬者’…永久性毀滅。”
“訴求二：獲取…‘甜味核心因子’…高效提純配方…及…大規模生產技術。”
“交換物：‘焦土星’…地表及淺層…非主巢區域…全部晶礦…開采權…及…深層晶元體…有限供應。”
“附加條款：人類…承諾…不主動侵入…主巢核心區域…不傷害…王嗣…”
“信息…傳遞完畢…等待…回應…”
仿生人的聲音停止，電子眼的光芒穩定地閃爍著。艦橋內，死一般的寂靜。
蟲王…主動提出了交易！
用整個焦土星地表和淺層的無儘晶礦，甚至部分珍稀的深層晶元體，來交換…糖？！而且是高效提純配方和大規模生產技術？！
巨大的荒謬感之後，是冰冷的邏輯和震撼的現實！
“甜味核心因子…高效提純…”劉穎喃喃自語，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我明白了！徹底明白了！甜味對工蟲是強烈的正向刺激，對蟲王而言，恐怕是關乎整個族群進化和繁衍的關鍵物質！焦土星惡劣的環境，極度缺乏高能量的有機糖分來源！我們之前的‘蜜露’隻是粗糙的合成品！它需要的是…工業化的、穩定的糖源！用於強化新生蟲族的體質？還是某種關鍵的生物合成？”
“開采權…非主巢區域…”軍洛迅速在地圖上標記，“這意味著我們可以在‘磐石’、‘暖巢’、甚至遺落礦場建立永久性基地！安全開采！無需再提心吊膽！”
“深層晶元體有限供應…”鴻宇的聲音帶著狂喜，“那意味著近乎無限的能源和研究樣本！”
“它知道我們來自地球…”林露輕聲道，眼神複雜，“知道我們有能力大規模生產它需要的東西…所以，它願意用腳下無儘的晶礦，換取族群的未來…這…就是它的‘契約’。”
周孜婷緩緩站起身，目光掃過屏幕上那代表蟲王意誌的複雜能量徽記，掃過實驗室裡閃爍著藍光的仿生人，掃過艦橋內每一張或震撼、或狂喜、或沉思的麵孔。
蟲王低語中的“孤獨”與“守望”，此刻有了全新的、沉甸甸的分量。那是一個背負著族群存續重任的王，在冰冷的宇宙中，抓住一切可能資源的冷酷與智慧。敵人的敵人，可以短暫合作；而資源的互補，才是星際間更恒久的紐帶。
“回複矽晶主宰。”周孜婷的聲音清晰而堅定，回蕩在艦橋，“‘遠行者’代表人類，接受契約條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