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者號”浮動基地龐大的內部船塢,此刻燈火通明,卻彌漫著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與沉甸甸的肅穆。引擎的低沉嗡鳴是唯一的背景音,掩蓋不了空氣中彌漫的消毒水、機油、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巨大的“破浪者”號救援潛艇如同擱淺的巨鯨,傷痕累累地停泊在特製的維修架上,工程機器人如同忙碌的工蟻,圍繞著它龐大的身軀,閃爍著焊接的火花,修複著那些深可見骨的創傷。
船塢深處,與維修區一牆之隔的,是“遠行者號”核心醫療區——生命方舟。這裡沒有外界的喧囂,隻有儀器規律的低鳴和循環空氣的輕微嘶嘶聲。光線是柔和的暖白色,牆壁是潔淨的米白,一切都力求營造一種撫慰與安寧的氛圍,儘管這裡正進行著與死神賽跑的激烈搏鬥。
鴻宇躺在最深處的特級隔離醫療艙內。他整個人被浸泡在一種淡藍色、散發著微弱熒光的、粘稠如液態水晶的培養液中。營養液通過口鼻處的呼吸麵罩和遍布全身的透明管道,維持著他脆弱不堪的生命體征。特製的神經抑製項圈散發著穩定的微光,牢牢鎖住他的頸部,壓製著體內那蟄伏的恐怖源初基因。皮膚下,那代表納迦海靈之力的微弱藍光與源初基因的銀白光芒如同兩條陷入僵持的毒蛇,在培養液的折射下,時而此消彼長,時而激烈衝突,在他蒼白的皮膚下勾勒出詭異的光紋。每一次光芒的劇烈波動,都伴隨著醫療艙外監控屏幕上刺耳的警報和代表腦波、心率、生物電場的劇烈震蕩曲線。一支由人類頂尖神經生物學家、基因學家和納迦族巫醫組成的聯合醫療團隊,二十四小時輪班值守,神經緊繃地盯著每一絲數據變化,不斷調整著抑製劑的配方和劑量,如同在懸崖邊緣走鋼絲。
隔壁的重症監護單元,軍洛的狀況同樣凶險。他躺在懸浮式醫療平台上,身體被複雜的固定支架和傳感器線路環繞。右臂粉碎性骨折處,精密的外骨骼手術臂正在進行最後的微血管接駁和神經束修複。胸腔被打開,先進的維生係統維持著器官功能,內窺機械臂在強效凝血泡沫和生物粘合劑的輔助下,小心翼翼地修補著破裂的臟器和受損的血管。他的臉色依舊灰敗,呼吸依賴於輔助呼吸機,每一次微弱的胸腔起伏都牽動著監測儀器的敏感神經。但相較於鴻宇體內那非人的戰爭,軍洛的傷,終究屬於人類醫學可以理解的範疇,是慘烈,卻並非無解。
劉穎和趙航則幸運得多。劉穎腿部的骨折在生物凝膠和納米骨骼支架的輔助下,正快速愈合,她已能拄著特製的助行器在醫療區內有限活動。她大部分時間都守在鴻宇和軍洛的醫療艙外,透過厚重的觀察窗,凝視著裡麵無聲的戰鬥,眼中充滿了憂慮和疲憊。趙航胸口的貫穿傷在高效的細胞修複液和精準的激光縫合下,也已脫離危險期,他正配合複健機器人進行著肺功能恢複訓練,每一次深呼吸都帶著隱痛,但眼神中的堅毅未曾消退。
時間在醫療儀器的滴答聲中流逝。三天過去了,鴻宇和軍洛的狀況雖然依舊危重,但在“遠行者號”頂尖醫療資源的全力維持下,總算沒有繼續惡化,暫時穩住了陣腳。
就在醫療團隊幾乎不眠不休的第四天清晨,一艘造型古樸、覆蓋著深藍色生物鱗甲、形似巨大蝠鱝的小型納迦潛航器,悄無聲息地滑入“遠行者號”的次級船塢。艙門開啟,一位身材高大、皮膚覆蓋著深藍色鱗片、比訓流長老顯得更為粗獷健碩的納迦長老在幾名強壯的納迦戰士護衛下,大步走出。他手中緊握著一個由某種深藍色半透明珊瑚製成的、表麵銘刻著古老螺旋紋路的密封容器。容器內部,隱隱透出柔和而濃鬱的藍綠色光芒。
來者正是納迦族現任大長老之一,卡魯。他麵容剛毅,眼神沉靜如深海,帶著一種曆經風浪的滄桑與不容置疑的威嚴。他直奔核心醫療區,子婷早已在入口處等候。
“子婷指揮官,”卡魯長老的聲音低沉而渾厚,如同深海的暗流,“訓流兄弟的犧牲,是納迦與人類共同的損失。他的意誌,將由我們繼承。”他舉起手中的珊瑚容器,那藍綠色的光芒仿佛擁有生命般微微脈動。“此乃我族世代守護的聖物,‘海髓晶’萃取的原液。它蘊含著最精純、最古老的海靈之力,能喚醒沉睡的生命本源,加速血肉愈合,撫平精神創傷。或許…它能幫到我們的戰士,幫到承載著訓流兄弟最後祝福的孩子指鴻宇),還有那位英勇的戰士指軍洛)。”
子婷看著那散發著濃鬱生命氣息的容器,眼中閃過一絲激動和凝重。“卡魯長老,這份恩情,人類銘記在心!但它的效果…尤其是對鴻宇體內那種衝突…”
“力量無分善惡,隻看引導。”卡魯長老的目光穿透觀察窗,落在鴻宇浸泡在培養液中的身影上,那皮膚下糾纏的藍銀光芒讓他深邃的眼眸泛起波瀾。“‘海髓晶’並非強行壓製或激發,而是溝通與調和。它如同最純淨的海流,衝刷汙濁,喚醒沉寂的本源善意,撫平狂暴的傷痕。訓流兄弟最後的意誌與它同源,或許能成為引導那孩子體內混亂力量的錨點。至於那位戰士的肉體之傷,它更不在話下。”他的語氣帶著一種源自血脈傳承的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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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團隊在震驚與狂喜中,迅速製定了極其嚴密的治療方案。對於鴻宇,方案尤為謹慎:首先通過極其微量的“海髓晶”原液霧化,讓鴻宇通過呼吸麵罩緩慢吸入,觀察其體內兩種力量的反應;若反應良好,再嘗試通過特製的納米導管,將微量原液直接導入其血液循環係統,目標直指那衝突的核心區域。
第一次霧化治療開始了。醫療艙內,淡藍色的營養液中,混入了一絲絲極其微弱的、如同星塵般的藍綠色光點。這些光點隨著鴻宇微弱的呼吸,被吸入他的肺部。奇跡般的景象發生了!
當那蘊含著古老海靈之力的“海髓晶”微粒進入鴻宇體內,他皮膚下原本激烈衝突、如同沸騰油鍋般的藍銀光芒,驟然出現了變化!代表源初基因的狂暴銀光如同被投入了冰水,猛地一滯,攻擊性明顯減弱!而代表訓流長老犧牲印記和納迦血脈的微弱藍光,在接觸到同源的“海髓晶”力量後,如同被注入了強心劑,瞬間變得明亮、穩定了許多!兩種光芒雖然依舊涇渭分明,但那種你死我活的激烈對抗態勢,竟被強行緩和了下來!
監測屏幕上,原本如同狂風暴雨般劇烈震蕩的腦波、心率、生物電場曲線,振幅明顯降低,開始趨向於一種相對平緩、雖然依舊混亂但不再那麼致命的波動!鴻宇一直緊鎖的眉頭,似乎也微微舒展了一絲。
“有效!真的有效!”負責鴻宇的主治醫生激動地低呼,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
醫療團隊精神大振!在卡魯長老的親自指導下,他們開始小心翼翼地增加霧化劑量,並嚴密監控著鴻宇體內每一絲細微的變化。每一次劑量的提升,都伴隨著衝突的進一步緩和,代表生命體征的曲線也愈發趨向穩定。三天後,當確認鴻宇的身體初步適應並開始主動接納“海髓晶”的力量後,醫療團隊進行了關鍵性的一步——通過納米導管,將極其微量的、經過特殊能量場調和的“海髓晶”原液,精準地注入鴻宇靠近心臟和大腦的核心循環區域!
嗡!
一股柔和的、卻磅礴無比的生命能量瞬間在鴻宇體內擴散開來!如同溫暖純淨的深海暖流,衝刷過他被源初基因信息流衝擊得千瘡百孔的神經脈絡和細胞組織。他皮膚下的藍色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穩定,如同深邃海洋中的燈塔,散發出一種安撫、淨化的力量。而那代表源初基因的銀光,在純淨海靈之力的包裹下,不再狂暴,反而像是被安撫的野獸,光芒內斂,暫時蟄伏起來,雖然依舊存在,卻失去了那種毀滅性的攻擊性!鴻宇的生命體征各項指標,第一次全麵進入了相對安全的綠色區間!深度昏迷的狀態雖然沒有解除,但那種隨時可能被體內力量撕裂的致命危機,終於被暫時解除了!
與此同時,軍洛的治療也因“海髓晶”的加入而產生了質的飛躍。在完成了關鍵的內臟修複手術後,卡魯長老親自調配了外敷的“海髓晶”凝膠和稀釋的注射原液。當那散發著濃鬱生命氣息的藍綠色凝膠覆蓋在軍洛骨折的右臂和胸腔手術創口上時,奇跡發生了。凝膠如同活物般滲入組織,肉眼可見地刺激著細胞以驚人的速度分裂、再生!斷裂的骨茬在精密支架的固定下,結合處迅速生成致密堅韌的新骨組織!受損的肌肉纖維如同獲得新生,快速彌合著創傷。胸腔內,那些被修複的臟器表麵,細密的毛細血管網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建,炎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
僅僅一周!在“海髓晶”不可思議的效力輔助下,配合“遠行者號”最頂尖的再生醫療技術,軍洛身上最致命的創傷已基本愈合!雖然身體依舊極度虛弱,右臂還需要外骨骼支架輔助,胸腔的隱痛也未曾完全消失,但他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並從深度昏迷中蘇醒過來!當他第一次在病床上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到子婷、劉穎和醫療團隊關切而驚喜的臉龐時,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裡,雖然帶著大病初愈的疲憊,但那份不屈的意誌和冷靜的鋒芒,已然回歸!
時間,在生命方舟內與死神的拉鋸戰中,悄然滑過一個月。
鴻宇在持續不斷的“海髓晶”治療和神經調控下,生命體征已完全穩定,體內那致命的衝突被強行壓製在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他依舊處於深度休眠中,但不再是那種瀕臨崩潰的昏迷,而更像是一種身體和靈魂在巨大創傷後的自我保護性沉睡。皮膚下的藍光溫和而穩定,銀光則被牢牢壓製在內裡,暫時蟄伏。醫療團隊開始嘗試溫和的神經喚醒刺激,期待著他意識的回歸。
軍洛的恢複堪稱神速。在“海髓晶”強大的再生能力輔助下,配合他自身鋼鐵般的意誌和嚴苛的複健,他已能擺脫大部分維生設備,依靠外骨骼支架獨立行走。雖然臉色依舊有些蒼白,動作也因胸腔的隱痛而略顯遲滯,右臂的活動範圍有限,但那股屬於戰場指揮官的鐵血氣質已重新凝聚。他拒絕了繼續臥床休養,堅持搬到了靠近指揮中心的一間恢複性觀察艙,開始有限度地接觸戰報和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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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穎和趙航早已完全康複,重新投入了緊張的工作。劉穎一頭紮進了對“起源之種”——那個金屬箱內原始基因數據的瘋狂解析中。那浩瀚如星海、複雜如混沌迷宮的原始基因圖譜,是人類對抗吞噬者最後的希望,也是壓在她肩頭的千鈞重擔。實驗室的燈光常常徹夜長明。
趙航則加入了艦隊損管與快速反應部隊,利用他豐富的深潛器操作和危機處理經驗,協助優化“遠行者號”的防禦體係。
平靜,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短暫的低氣壓,籠罩著“遠行者號”。直到那個黃昏。
“軍洛上校!劉穎博士!緊急情況!請立刻到中央指揮室!”通訊器中傳來子婷貼身副官急促的聲音,打破了恢複期的寧靜。
軍洛立刻放下手中正在閱讀的近期吞噬者活動簡報,套上外骨骼支架,步伐沉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走向指揮中心。劉穎也匆匆從基因圖譜的海洋中抽身,摘下分析眼鏡,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快步跟上。
中央指揮室,巨大的弧形主屏幕前,氣氛凝重如鉛。子婷背對著門口,雙手撐在控製台上,身影挺拔卻透著一股沉重。卡魯長老站在一旁,深邃的目光緊鎖著屏幕。艦隊各分隊的指揮官、情報主管、武器係統負責人等核心人員均已到齊,每個人的臉色都異常嚴肅。
主屏幕上,顯示的並非星圖或戰術沙盤,而是一幅經過高精度測繪和情報整合的、星球北部大陸架的巨型三維地形圖。其中一片靠近極地冰蓋、被標注為“寒淵斷崖”的陡峭海底懸崖區域,被刺眼的猩紅色高亮顯示!
“小七,”子婷沒有回頭,聲音冷靜地響起,“報告你的發現。”
一個略顯稚嫩卻異常冷靜的電子合成音響起,來自主屏幕一角懸浮的虛擬影像——那是一個由無數數據流構成、外形如同深海小精靈般的ai助手。“是,指揮官。根據過去72小時全域深海監測網絡、高軌偵察衛星及納迦族哨點傳回的加密數據流綜合分析,發現異常:全球範圍內,超過78的中大型吞噬者集群出現異常集結與定向移動。其移動軌跡終點收斂點,經大數據交叉驗證與地形匹配,高度指向——寒淵斷崖區域,坐標點誤差半徑小於5公裡。”
隨著小七的彙報,主屏幕上的三維地圖動態變化。隻見從星球各個大洋深處、大陸架邊緣、甚至冰蓋之下,無數代表著吞噬者集群的紅色光點,如同受到無形磁石吸引的鐵屑,正沿著一條條清晰的紅線軌跡,源源不斷地朝著寒淵斷崖方向彙聚!那景象,如同百川歸海,卻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毀滅氣息。地圖上代表寒淵斷崖的區域,紅色光點的密度正以指數級的速度瘋狂增加,幾乎凝成了一片翻滾的血色星雲!
“移動模式分析顯示,這些集群並非無序遷徙。”小七繼續道,“它們呈現出高度的組織性和戰術規避性,利用深海溝壑、洋流層進行隱蔽機動,避開我方主要監測節點和納迦族傳統警戒區。其集結速度遠超曆史記錄,預計在3648小時內,將在目標區域形成前所未有的超大規模兵力集群。初步估算,其生物質能總量…已達到‘織暗者’蘇醒以來監測峰值的三倍以上!”
指揮室內響起一片壓抑的倒吸冷氣聲。三倍於曆史峰值!那將是何等恐怖的毀滅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