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巴車駛進南方小鎮時，紀書遙先注意到的是風裡的味道。
不是南方常見的潮濕水汽，也不是街邊飯館飄來的菜香，而是一種……像曬透的舊棉花套子的味道，悶得人心裡發沉。她下意識地把車窗降下一條縫，風灌進來時，還帶著點若有若無的涼意，不是天氣的冷，是那種貼著皮膚像冰碴子似的，讓人忍不住打哆嗦。
“到了。”江敘白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他已經拎著書遙的帆布包下了車，手指還勾著她昨天說要帶的防曬帽——怕她曬著，特意疊得整整齊齊。
書遙跳下車，腳剛沾到小鎮的青石板路，就覺得不對勁。
眼前的鎮子說大不大，一條主街從東頭伸到西頭，兩邊的店鋪倒是不少，可大多關著門。開著的幾家，比如街角的包子鋪，蒸籠是冷的，籠屜上落了層薄灰，招牌“張記包子”的“張”字掉了半邊，垂著的木牌被風吹得晃悠，發出“吱呀吱呀”的響，像哭似的。
“這地方……也太靜了吧？”池亦飛的聲音帶著點怯意，他抓著書遙的衣角，手指微微用力。平時愛蹦愛跳的少年，這會兒眼神有點發直，盯著不遠處蹲在牆角的幾個孩子。
那幾個孩子看著也就五六歲，蹲在地上，手裡拿著石子，卻不玩，就那麼低著頭，石子在地上劃來劃去，沒一點孩童該有的嬉鬨聲。書遙走過去，想跟他們搭話，剛彎下腰，其中一個孩子抬起頭——那是張很白的小臉，眼睛很大，卻沒一點光，像蒙了層霧，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她，不說話，也不笑。
“小朋友，你們怎麼不回家呀？”書遙放柔聲音，從口袋裡摸出顆水果糖，遞過去。
孩子沒接，反而往後縮了縮，靠在另一個孩子身上。旁邊一個路過的老奶奶看到這一幕，腳步頓了頓，眼神也是空的，嘴裡喃喃地說：“彆問了……彆管了……”說著，就加快腳步走了，背影佝僂著，像在躲什麼。
江敘白皺著眉走過來，把書遙拉到自己身後，眼神掃過周圍：“這地方不對勁，先找住的地方，彆分散。”他的手還搭在書遙的肩膀上，輕輕捏了捏，是在安撫——怕她剛才被孩子的反應嚇到。
陸景然已經打開了平板，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滑動：“小鎮叫‘青溪鎮’，隸屬南州市，人口登記在冊的有兩千三百人，但我查實時交通數據，近一個月來，進出鎮的車輛隻有星穹資本的物流車，沒有私家車，也沒有客運班車。”他頓了頓，平板屏幕上跳出一張能量波動圖，紅色的波紋很淡，卻持續不斷，“還有這個，我帶的便攜式能量檢測儀，從進鎮開始就有反應，是負麵能量，很弱，但很穩定。”
蘇晚這時也從口袋裡掏出那個銀色的監測儀，屏幕暗著，沒什麼反應，但她攥著儀器的手指有點發白：“我的監測儀沒動靜，但……我總覺得這空氣裡的東西，和卷3我們在實驗室看到的‘收割者幼體’影像裡的能量，有點像。”
“我去試試。”池亦飛突然開口，他鬆開書遙的衣角，走到旁邊一棟緊閉的民居牆前。那牆是土黃色的，牆皮掉了不少，露出裡麵的紅磚。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右手，指尖輕輕碰在了牆麵上。
就在指尖碰到牆麵的瞬間，池亦飛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
他猛地縮回手，手指還在微微顫抖，嘴唇抿成一條線，好半天才小聲說：“是……是一樣的。”他抬頭看向書遙，眼裡帶著點恐慌，“和那個黑色的、冰冷的東西的能量一樣，貼在牆上的時候，我腦子裡好像看到了……看到了黑色的霧，裹著什麼東西，特彆冷，像要把人的骨頭都凍住。”
書遙立刻走過去，從包裡翻出一顆草莓糖——是她特意帶的，知道池亦飛容易緊張，糖能讓他平靜點。她剝糖紙的時候，糖紙發出“沙沙”的輕響，在安靜的小鎮裡格外明顯。
“先吃顆糖，”書遙把糖遞給池亦飛，聲音很軟，“彆怕，我們都在呢。這能量雖然和收割者一樣，但很弱，說明它在這裡待過，但已經走了，對不對？”
池亦飛接過糖，含在嘴裡，草莓的甜味慢慢散開，他的臉色果然好了點，點點頭：“嗯，比上次看到的那個幼體的能量弱多了，像……像它留下的影子。”
江敘白這時走過來，看了眼池亦飛，又看向書遙：“先找旅館，把東西放下，再查情況。陸景然，你查一下鎮上的旅館還開著的有哪家。”
“查到了，主街儘頭有一家‘青溪旅館’，評價……沒有評價，最近一個月隻有一條入住記錄，是星穹資本的人。”陸景然把平板遞給江敘白看，屏幕上顯示著旅館的地址，還有一張模糊的門口照片——木質的招牌，寫著“青溪旅館”，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suv，車身上有星穹資本的ogo。
“星穹的人來過？”書遙皺眉，“他們來這裡做什麼？和這小鎮的異常有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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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性很大。”陸景然收起平板，“先去旅館，到了那裡我再破解一下小鎮的人口檔案，看看最近有沒有異常。”
幾個人往主街儘頭走，一路上沒再遇到幾個行人。偶爾碰到的，也都是低著頭，匆匆走過，不說話，也不看他們。有一家開著門的雜貨店，老板趴在櫃台上睡覺，書遙想進去買瓶水，喊了好幾聲，老板才慢悠悠抬起頭，眼神空洞，指了指貨架：“自己拿，錢放櫃台上就行。”說完，又趴下去睡了。
蘇晚在雜貨店門口停了一下，她注意到雜貨店的牆上有幾道細微的黑色痕跡，像是什麼東西蹭過留下的，痕跡的紋路很細，和她監測儀偶爾閃過的亂碼紋路有點像。她伸手摸了摸痕跡，指尖沒什麼特彆的感覺，但心裡卻莫名發緊，她回頭對陸景然說：“陸哥，你看那牆上的痕跡，是不是有點眼熟？”
陸景然走過去，掏出手機拍了張照，對比了一下平板裡存的織網實驗室殘留痕跡的照片：“有點像，但更淺，應該是能量殘留時間太長，淡化了。這痕跡……可能是收割者經過時留下的。”
“收割者來這裡做什麼？”池亦飛小聲問，“它們不是應該盯著我們這些實驗體嗎？”
書遙沉默了一下，看向江敘白：“會不會……它們先從普通人入手？卷3的時候陸景然說過，收割者需要情感能量，普通人的情感雖然不如我們的羈絆情感強，但數量多，如果它們先采集普通人的情感，是不是也能積累能量？”
江敘白點頭：“有這個可能。你看這裡的人，情感都很淡，眼神空洞，像是……像是情感被抽走了一部分，或者被壓製住了。”他頓了頓，眼神沉了沉，“如果真是這樣，那收割者的威脅就不止針對我們，而是針對所有人類。”
說話間，幾個人已經走到了青溪旅館門口。旅館是兩層樓的老房子，木質的樓梯在門口就能看到，樓梯扶手磨得發亮。門口的suv已經不在了，隻有一個中年男人坐在門口的藤椅上抽煙，看到他們過來，男人掐了煙，站起身，眼神躲閃著，沒說話。
“老板，還有房間嗎？”書遙走過去，笑著問。
男人愣了一下，才點點頭：“有……有三間房，二樓的，你們幾個人？”
“五個，兩女三男。”江敘白接過話，“兩間雙人房，一間單人房，行嗎？”
“行……行。”老板轉身進了屋，從櫃台裡拿出鑰匙，鑰匙串上掛著木質的牌牌，寫著房間號：201、202、203。“201和202是雙人房，203是單人房，你們自己分。押金三百，退房的時候退。”
書遙接過鑰匙，問老板：“老板，我們是來旅遊的，想問問鎮上最近是不是有什麼活動啊？怎麼感覺人很少，大家都不怎麼說話？”
老板的手頓了一下，拿起旁邊的抹布擦了擦櫃台，聲音很低：“沒……沒活動。最近天不好，大家都不愛出門。你們……你們旅遊的話，彆待太久，早點走。”
“為什麼啊？”池亦飛追問。
老板沒回答，隻是擺了擺手：“彆問了，住你們的就行。晚上彆出門，鎮上不安全。”說完，就走到裡屋，關上了門，再也沒出來。
幾個人拿著鑰匙上了二樓。樓梯踩上去“嘎吱嘎吱”響，二樓的走廊很暗，窗戶都拉著窗簾，隻有幾縷陽光從窗簾縫裡透進來，在地上投下細長的光帶。
“我和蘇晚住201，”書遙拿著201的鑰匙，對蘇晚笑了笑，“晚上要是害怕，就喊我。”
蘇晚點點頭，攥著鑰匙的手鬆了點：“嗯，謝謝書遙姐。”
江敘白拿著202的鑰匙，對陸景然說：“我和你住202，亦飛住203，就在我們隔壁，有事喊一聲。”
池亦飛有點猶豫，看了看書遙：“書遙姐，我……我能不能跟你住啊？我有點怕。”
書遙還沒說話，江敘白就皺眉：“你都多大了，還跟女生住？203就在隔壁，有事我馬上能過去。”
“我不是怕自己有事，我是怕書遙姐有事！”池亦飛急忙說，“這地方這麼怪，書遙姐和蘇晚姐兩個女生住，萬一有危險怎麼辦？我跟著能保護她們！”
書遙忍不住笑了，揉了揉池亦飛的頭發：“沒事，我和蘇晚能照顧自己。你住隔壁，我們有事肯定喊你，好不好？而且江敘白和陸景然就在旁邊，不會有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