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明星稀,軒內黯然神傷。
坐在漆黑鏡頭前的蔡秀景,無數次地想要伸手點擊屏幕上的那個“開始直播”,卻又每次都在內心裡掙紮一番後垂著頭收回了手。
她很迷茫,她不知道自己堅持直播了將近一年的意義究竟在哪。
觀眾沒有幾個,人氣沒有半點,收入約等於零,甚至就連關注自己的粉絲也不過寥寥幾十人。
哪怕是自己長久以來的老粉晨光熹微,自己也在上次的慌亂中匆忙下播後,搞得有點不知道該怎樣去麵對人家。
直播本是蔡秀景用於逃避現實的避風港,在這個沒有人會注意到自己身材與傷疤的直播間裡,她隻需要為點進來的大家獻上自己的音樂與歌聲,就能真切地感受到快樂與滿足。
因為,鏡頭前的自己,和其他那些光鮮亮麗的女主播們一樣,都是平等的。
沒有那像是在打量異類一樣的目光,也沒有那足以把彆人給嚇跑了的疤痕。
鏡頭前唯一存在著的,隻有熱愛彈唱的新人主播錦繡,沒有被人冷眼歧視的怪胎蔡秀景。
可自從下午被那位莫名其妙的觀眾辱罵並退款後,蔡秀景心裡那從來都被努力所遮掩住的傷痕,再一次被血淋淋地揭開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其實,蔡秀景長久以來的夢想,從來都是站在萬眾矚目的舞台上,為無數支持自己的粉絲們唱著想要獻給他們的歌。
可事實上,也從來都沒有任何一個公眾歌手,是穿著厚實的運動服、戴著永不摘下的口罩去麵對自己的粉絲的。
甚至就連僅僅隻是躲在鏡頭和網絡背後,以主播的身份小心翼翼地去給彆人唱著歌,也難逃被觀眾們質疑和不理解的命運。
其實蔡秀景不是沒有想過去修複自己臉上的疤痕,她幾乎跑遍了江州所有的整形醫院和整形外科,可得到的答複卻都出奇的一致:因瘢痕開口過深且牽動五官,故手術風險較大成功率較低,而且哪怕整形手術最後成功了,可修複後的部位也很難一眼看上去像是從未受過傷那樣,完美無缺地恢複如初。
而且,就算自己真的想做去疤手術,可那如天文數字般的手術費用,完全不是現在的自己能夠負擔得起的。
因此,這注定是蔡秀景永遠都邁不過去的一道坎。
蔡秀景真的累了,長久以來付出與回報的不成正比,讓她在心力交瘁中徹底對自己的夢想感到疲憊與絕望。
她想放棄了,她不想再接著播下去了。
反正也沒幾個人想看,反正也實現不了自己的夢想。
反正自己直播時最大的吸引力,也隻是讓觀眾對自己口罩下的那張臉感到好奇而已。
反正......結果都一樣,對吧?
蔡秀景歎了口氣,在沉默地對著屏幕上的“開始直播”看了一會兒之後,她便退出並刪除了自己的直播軟件。
她心裡很冷靜也很清楚,自己現在並非是在衝動行事,倒不如說這本來就是自己早該做的事情。
夢想終究是敵不過人生疾苦與一日三餐。
從明天開始,世間將再無為夢想而歌唱的錦繡,隻有在鋼筋水泥所鑄造的都市中為了生計而四處奔波的蔡老師。
“......”
蔡秀景靠在床頭並雙手抱膝,她望向窗外那亮到幾乎有些不真實的明月,一時間竟感到思緒萬千。
千裡自此共明月,願逐月華流照君。
其實,告彆了那個陪伴自己許久的小直播間,蔡秀景心裡並未產生過多的遺憾情緒。
她唯一感到放不下、或者說是對不起的,是那個一年來幾乎風雨無阻夜夜守候在自己直播間裡的他。
她覺得自己很對不起晨光熹微。
明明老晨他一直都很欣賞並支持著自己,明明他前兩天才剛給自己付費上了艦長。
可自己不僅在驚慌失措中光速下播,並再未與他進行過任何互動,甚至兩人從此就要一彆兩寬,永遠地相忘於江湖。
蔡秀景心裡的愧疚感愈演愈烈,她突然很想見一見晨光熹微,見一見這個支持自己許久卻被自己辜負期待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