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總是黃昏。
夕陽的血色塗抹在窗欞,卻照不進這間屋子。
屋子很小,舊得像一張揉皺又被遺忘的紙。
牆皮剝落,露出裡麵更深的灰暗,如同生活本身,層層褪色,最終隻剩斑駁的底色。
空氣裡有種味道。
隔夜飯菜的餿,還有……一種沉甸甸的、名為“困頓”的氣息。
它無聲地懸浮著,壓在每一個角落,壓得人喘不過氣。
祁默就坐在這片沉鬱裡。
少年。十七歲,或者十八?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像冬夜荒原上的孤狼,警惕,疏離,深處卻燃著一簇不肯熄滅的野火。
那火被現實的寒冰層層包裹,隻偶爾在無人處,才灼灼一閃。
門外有聲音。
是母親壓抑的咳嗽,混雜著鍋鏟刮擦鐵鍋的刺耳聲響。
那聲音疲憊,像一根繃到極限的弦,每一次振動都帶著即將斷裂的呻吟。
學校?
祁默嘴角扯出一個極淡、極冷的弧度。
那裡是另一個格格不入的戰場。
同學的喧囂,青春的躁動,都與他無關。
他退學了。
三年前,他不忍心看母親為他和妹妹獨自為這個家操勞。
他的世界,不在這裡。
他的世界,在眼前。
一台舊電腦。
三年前幫虎哥爭地盤,在遊戲中爭奪沙城的戰利品。
不斷還清了為已過世父親治病的巨額債務,還贏得了當時配置還算不錯的“大腦袋”。
後來,虎哥掃黑被抓,電腦就成為他的全部。
於是整日沉浸在網絡世界,學習、遊戲、再學習、再遊戲…
隻是偶爾幫上門求助的遊戲迷們通關、pk…當然,不是無償的!
此時。
笨重的顯示器,外殼泛黃,邊角磨損得露出了塑料的原色。機箱嗡嗡作響,像一頭不堪重負的老牛在喘息。
風扇竭力轉動,攪動著渾濁的空氣,也攪動著祁默死水般的心湖。
鍵盤。黑色的鍵帽,油光發亮,那是無數個日夜摩挲的印記。
有些字母已經模糊,但每一個鍵位,都如同烙印般刻在祁默的指尖。
塵埃落在鍵隙之間,像時光落下的灰,無聲訴說著過往的孤寂。
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微微蜷曲。
當指尖落下——
啪嗒、啪嗒、啪嗒…
聲音清脆,急促,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
仿佛生鏽的齒輪驟然咬合,迸發出不合常理的生命力。
屏幕幽幽的光映在他臉上,明暗交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