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骨之地。
風是冷的。
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刮在皮膚上，帶著腐土與爛肉混合的腥氣。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了口碎冰碴，從喉嚨涼到肺裡。
地上全是骨。
斷骨、碎骨、完整的骷髏頭，有的嵌在凍土深處，隻露半截牙床；
有的被風刮得滾來滾去，撞到石頭上，發出“哢嗒哢嗒”的響，像有人在暗處數著時辰。
遠處有吼叫聲。
是腐朽屍魔。
青灰色的皮膚掛著黏糊糊的爛肉，每走一步，爛肉就往下掉一塊，砸在地上濺起黑褐色的膿水。
爪子有半尺長，泛著淬毒般的黑光，刨過地麵時，能留下兩指深的溝痕。
它的眼睛是兩個黑洞，盯著前方，仿佛能看穿任何隱藏的東西。
還有哀嚎女妖。
飄在半空中，白色的裙子破得像篩子，頭發像泡發的亂草，遮住大半張臉。
嘴裡“嗚嗚”地叫著，聲音不高，卻能鑽人心縫
——像有無數根細針，紮在耳膜上，勾著人的魂魄往深淵裡拽。
即便是大型公會的開荒團，也隻敢在埋骨之地外圍打轉。
他們怕。
怕屍魔的爪子拍碎胸膛，怕女妖的哀嚎攪亂心神，更怕深處那些連探查技能都掃不出來的未知。
但大風不怕。
他一個人走在這裡。
身影輕得像一縷煙。
腳尖點在碎骨上，沒有聲音；衣角擦過枯樹乾，沒有動靜。
【潛行】技能在中級後，再加上他遠超同階刺客的敏捷
——比係統推薦屬性高了近三成，還有那件18級的黑色皮甲“夜隱”，能將潛行時的氣息泄露降到最低。
他的潛行，近乎完美。
一隊巡邏的腐朽屍魔走過來。
共三隻。
每隻都有兩米高，爪子擦過地麵，“刺啦刺啦”的響，像在磨一把鈍刀。
為首的屍魔鼻子動了動，似乎聞到了活人的味道，停下腳步，黑洞洞的眼睛掃向四周。
大風站在一棵枯樹後麵。
樹早死透了，樹皮掉得精光，隻剩下光禿禿的樹乾，像根插在地上的骨頭。
他屏住呼吸。
連心跳都壓得極慢，慢得像要停了。
屍魔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黑黢黢的爪子幾乎要碰到他的衣角。
大風沒動。
他的視線落在屍魔的腳踝處
——那裡的爛肉掉得最乾淨，露出一節泛白的脛骨，上麵有一道新鮮的劃痕，應該是之前被其他玩家砍的。
一步，兩步，三步。
屍魔走過去了。
沒有發現他。
大風的睫毛顫了顫，卻沒鬆氣。
他的臉還是冷的，眼神像結了冰的湖，沒有一絲波瀾。
繼續走。
“網感”在指引他。
那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
——像有一根無形的線，一頭拴在他的意識裡，另一頭拽著他，往埋骨之地的深處走。
目標：無名墓碑。
時間：遊戲內的午夜，月影交彙之刻。
他走了近一個時辰。
周圍的怪物越來越少。
不是因為安全。
是因為這裡太荒涼。
連靠腐肉為生的屍魔都不願來。
地麵上沒有骨，隻有灰褐色的碎石，踩在上麵，像踩在碎玻璃上，卻沒有聲音。
前麵出現一個山坳。
很小的山坳，像被巨斧劈出來的，兩邊是陡峭的岩壁，上麵爬滿了發黑的苔蘚。
山坳中央，立著一塊碑。
大風走過去。
是那塊無名墓碑。
半截埋在土裡，露出的部分不到一人高。
石碑是深黑色的，表麵坑坑窪窪，布滿了裂紋
——有的是風吹日曬裂的，有的像是被什麼東西砸出來的，邊緣還嵌著一點乾枯的血漬。
上麵沒有字。
連一道刻痕都沒有。
隻有厚厚的苔蘚，綠色的，像一層凝固的黏液，裹在石碑上，連月光都照不進去。
大風抬頭看天。
月亮躲在薄雲後麵，像蒙著一層紗。月光慢慢透下來，一點一點，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緩緩向石碑移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空氣越來越冷。
連風聲都小了，仿佛連風都在等。
終於。
午夜到了。
月光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斜斜地落在石碑上。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石碑上的苔蘚陰影。
原本是亂的，東一塊西一塊，毫無規律。
此刻，它們動了。
像剛醒的小蛇，從石碑的邊緣開始，慢慢蠕動。
有的陰影長，有的短；有的彎成弧形，有的直得像針。
它們一點點向中間聚集，互相纏繞，又互相分開。
大風的眼睛亮了。
他知道。
就是現在。
他集中全部精神，“網感”瞬間提升到極限
——像一張無形的網，死死罩住那塊石碑，罩住那些蠕動的陰影。
他盯著那些陰影組成的符號。
不是用眼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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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用精神去讀。
是直接與遊戲的底層數據規則對話。
一瞬間。
無數信息流湧進他的腦海。
像決堤的洪水。
“死吧……加入我們……埋骨之地是永恒的家……”
冰冷的低語，從意識深處鑽出來，帶著腐朽的氣息，像有人趴在他耳邊說話。
“嗚嗚……好疼……我的手呢？我的腿呢？”
淒厲的哀嚎，混著女妖的哭聲，還有玩家死亡時的慘叫，亂哄哄地撞在他的耳膜上，幾乎要把他的意識攪碎。
還有數據。
0和1組成的洪流，密密麻麻，像無數隻螞蟻，爬滿他的腦海，試圖衝垮他的精神防線。
換做常人。
此刻早已精神崩潰，要麼被係統強製退出遊戲，要麼解析失敗，被埋骨之地的規則直接抹殺。
但大風不是常人。
他的意誌像埋在地下的磐石。
硬。
穩。
不管是低語、哀嚎，還是數據洪流，他都像沒聽見、沒看見。
他的“網感”像一把最鋒利的刀。
精準地剝離無用的信息
——那些勾魂的低語，切；那些刺耳的哀嚎，斷；那些雜亂的數據，剔除。
他隻抓一樣東西。
陰影符號裡，最核心的規則真意。
【解析中…1…】
進度條走得很慢。
像蝸牛爬。
但每一步都很堅定。
周圍的空氣開始扭曲。
像被火烤過的玻璃，變得皺巴巴的。
地上的陰影也開始變濃，像墨汁一樣，慢慢向他纏過來
——纏他的腳，纏他的手，纏他的脖子，冰冷的觸感，像真的有東西在抓他。
這是規則的排斥。
是試煉的考驗。
大風沒動。
他的手握著短刃——那是他剛換的20級藍色匕首，刀身泛著淡淡的藍光，刀柄上纏著黑色的布條，握起來很穩。
但他沒揮刀。
他能感知到。
這些陰影是假的。
是幻覺。
真正的危險，不在身體上，在精神上。隻要他的精神不垮，這些幻覺就傷不到他。
【解析中…15…】
陰影更濃了。
甚至出現了屍魔的虛影。
青灰色的皮膚，黑洞洞的眼睛，爪子向他的胸口抓過來，風裡帶著腐臭的味道，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的心臟掏出來。
大風的眼睛眨都沒眨。
虛影穿過他的身體。
沒有痛感。
沒有傷害。
果然是幻覺。
【解析中…43…】
他的額頭開始冒汗。
冷汗。
順著臉頰往下流，滴在地上的碎石上，濺起一點小小的水花，很快就被冰冷的空氣凍住。
他的精神像拉滿的弓。
緊得快要斷了。
但他不能鬆。
一鬆，就全完了。
【解析中…78…】
周圍的溫度越來越低。
冷得刺骨。
他的手指開始發僵，握刀的力道卻沒減，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連指甲都泛著青。
【解析中…92…】
快了。
就快成了。
信息流突然變得更猛了。
像是最後的掙紮。
無數雜亂的畫麵湧進來
——埋骨之地以前的樣子，滿是屍體的戰場；死去玩家的臉，痛苦的、絕望的；影魔的誕生，一團陰影從深淵裡爬出來……
大風閉上眼。
隻用“網感”去抓。
抓那最後一點，藏在符號最深處的規則。
【解析中…100！】
叮！
一聲輕響，像玉珠落在冰上，清晰地傳在他的腦海裡。
【解析成功！】
【隱藏轉職任務：竊影者之路，開啟！】
【試煉內容：單獨擊殺埋骨之地深處守護者——【影魔】20級領主級生物）。】
領主級！
大風睜開眼。
眼神裡沒有驚訝，隻有冷靜。
他早就猜到，隱藏轉職的試煉不會簡單。
20級領主，比普通精英怪強了不止一個檔次
——血量、防禦、技能，都不是一個量級的。
但他沒猶豫。
轉身。
向著山坳最深處跑。
【影步】發動到極致。
他的身影在碎石地上掠過，像一道黑色的閃電，腳踩在碎石上，沒有聲音；衣角擦過岩壁，沒有痕跡。
山坳深處。
更黑。
連月光都照不進來，隻有岩壁上偶爾閃過的磷火，綠幽幽的，像鬼火。
一團巨大的陰影。
在前方緩緩凝聚。
像墨汁滴在水裡，先慢慢擴散，又慢慢聚在一起，越來越濃，越來越大，最後形成一個近三米高的不定形怪物。
威壓。
令人窒息的威壓。
從陰影裡散發出來，像一塊巨石，壓在大風的胸口，讓他的呼吸都變得困難。
影魔！
它沒有固定的形狀，整個身體就是一團流動的陰影，邊緣不斷有黑色的霧氣冒出來，落在地上，能腐蝕出小小的黑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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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根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