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響起後半小時。
風是腥的。
帶著硫磺和腐肉混合的氣味,從荒原深處卷來,吹動了插在地上的半截斷矛。矛尖上掛著一塊破碎的布條,在風中無力地顫抖,像一隻將死未死的蝴蝶。
枯骨荒原。
這本就是個死過的地方。
現在,它活了。
活的不是生機,是殺戮。
暗紅色的天,被一片片巨大的肉翼遮蔽了。
它們緩緩扇動,帶著令人作嘔的韻律,投下的陰影像是給這片大地蓋上了一層屍布。
風更大了,吹得地上散落的枯骨“咯咯”作響,滾動著,碰撞著,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盛宴敲響骨製的梆子。
然後,它們來了。
低等魔族,像決了堤的臟水,從地平線的儘頭漫湧過來。
角魔的角大多是斷裂的,參差不齊的斷口上,掛著不知是何生物的碎肉,黑紅色的,散發著惡臭。
它們低著頭,渾濁的眼睛裡隻有暴戾的光,粗重的喘息噴出帶著火星的濁氣。
劣魔的皮膚沒有一寸是完整的,膿黃色的粘液不斷從潰爛處滲出,滴落在乾裂的土地上,發出“嗤嗤”的輕響,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它們行走的姿態扭曲,四肢並用,速度卻快得驚人。
地獄犬的爪子上纏繞著永不熄滅的暗紅色火焰,踩在枯骨上,“咯吱”作響,留下一串串燃燒的腳印。
它們咧開的大嘴裡,獠牙交錯,涎水垂落,點燃了地上的碎骨。
它們的眼裡有火。
那不是生命的火焰,是純粹毀滅的欲望在燃燒。
它們的爪牙閃著光。
那是渴望浸透鮮血的寒光。
第一道防線,與其說是防線,不如說是一道脆弱的疤痕。
斷矛斜插在地上,零散的碎石勉強堆成了及腰的矮牆。
後麵,是緊握著武器的手——玩家的手,因用力而指節發白;npc守軍的手,布滿老繭,沉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一個法師還在急促地念誦著冗長的咒文,他的手指在空氣中艱難地勾勒著法陣的軌跡,指尖的光芒明滅不定。
他的咒文,沒能完成。
魔潮,已到了眼前。
“轟!”
沒有警告,沒有對峙。
最前排的劣魔用它們扭曲的身體,狠狠地撞上了矮牆。
碎石瞬間炸開,四處飛濺。斷矛被踐踏,彎曲,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
那個法師被一隻突入的劣魔撲倒在地。
他甚至來不及驚呼,鋒利的爪子已經輕易地撕開了他法袍的防護,深深摳進了他的肩胛。
鮮血,滾燙的鮮血,猛地噴濺出來,濺了那劣魔一臉。
他想呼喊,嘴巴卻被另一隻覆蓋著粘液的爪子死死捂住。
隻剩下喉嚨深處被壓抑的、絕望的“嗚嗚”聲,像被困在陷阱裡的幼獸。
旁邊,一名npc守軍怒吼著揮刀砍向一頭角魔。
刀鋒與堅硬的骨骼碰撞,發出“當”的一聲巨響,火星四射。
那角魔隻是晃了晃腦袋,另外兩隻角魔已經從側麵撲了上來。
守軍的刀被打飛了。
下一秒,三張血盆大口,六隻利爪,同時落在了他的身上。
沒有慘叫。
隻有血肉被撕裂、骨骼被碾碎的、沉悶而濕濡的聲響。
玩家的驚呼,守軍的怒吼,魔物興奮的嘶嚎,兵刃折斷的脆響……所有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翻滾著,沸騰著。
譜寫成了一首名為“毀滅”的歌。
幾乎在同一時刻,世界的另一端。
北境長城。
這座千年的要塞,曾被冰雪覆蓋,沉默而威嚴。如今,它被另一種東西包裹了。
妖雲。
漆黑的,如同活物般的妖雲,從雪線那端翻滾而來,蠕動著,蔓延著,吞噬著天空最後一點光亮。
雲層深處,有無數雙眼睛亮起,冰冷,殘忍,像冬夜裡的餓狼。
有翅膀撲棱的聲音,乾澀得如同破布在摩擦。
更有巨獸低沉的喘息,帶著濃重的腥氣,哈出的白霧瞬間在空中凝結成冰粒,劈裡啪啦地砸在古老的冰牆上。
然後,妖雲開始“下雹”了。
狼妖,如同黑色的閃電,從雲中竄出,精準地落在城牆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