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軍大營最深處。
沒有光。
隻有骸骨堆成的山,和在骨縫裡遊走的暗影。
那座王帳,不是布做的。是用成年魔象的顱骨拚的頂,用深淵巨蟒的椎骨做的柱,帳簾垂著,是曬乾的人皮,上麵還留著未褪儘的血漬,風一吹,就發出“嘩啦”的響,像鬼哭。
帳內,隻有一點光。
是骨座上的人——魔帥“焚獄”,指尖偶爾滴落的熔岩,落在骨座的凹槽裡,濺起細碎的火星,又馬上熄滅。
他坐了多久?
沒人知道。
左首侍立的魔將“裂喉”,脖頸上一道深可見骨的疤——那是半年前被人類劍聖劈的,此刻他垂著頭,甲胄上的鱗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動,連呼吸都放得極輕。他不敢看骨座上的人,連餘光都不敢。
焚獄的眼,是閉著的。
眼皮上爬著暗紅的紋路,像凝固的血。帳內的魔焰,是淡藍色的,安安靜靜地舔著骨柱,像溫順的貓。
直到這一刻。
焚獄的眼,緩緩睜開。
沒有預兆。
先是一條縫,裡麵漏出的光,不是火,是熔漿——摻了暗金的熔漿,剛一露出來,帳內的魔焰猛地拔高半尺,焰尖分叉,像無數隻伸出的手,要抓住什麼。裂喉的呼吸猛地一滯,感覺喉嚨裡像塞了塊燒紅的鐵,燙得他不敢吞咽。
“哢。”
一聲脆響。
是焚獄的頸椎。
他開始起身,動作很慢,慢得像生鏽的機器。每起身一寸,周身的暗影就濃鬱一分,像潮水般往他身上湧,又被他身上的熔岩光逼退,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模糊的黑紅色輪廓。
“哢、哢、哢……”
胸椎、腰椎、髖骨、膝蓋……一連串的爆鳴連成線,像燒紅的鐵釺捅破了冰麵,刺耳,卻帶著令人心悸的力量感。裂喉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知道,這是魔帥體內的骨甲在活動——那是用十萬人類戰士的骨頭熔鑄的,每一塊都浸過深淵之水,硬得能擋下神器。
“帥主。”
右側的魔將“蝕骨”,聲音發顫,雙手捧著一件戰袍,緩緩上前。他的手臂上爬著綠色的膿瘡——那是上次進攻通天塔時,被人類法師的“淨化術”傷的,到現在都沒好。
那是件暗紅色的戰袍。
不是布,是用魔蛟的皮鞣製的,上麵的“血液”其實是凝固的魔元,在魔焰下會微微發光,紋路像一張網,罩住了戰袍的每一寸——那是“血羅紋”,每一道紋路裡都封印著一個戰死的強者魂魄。此刻那些魂魄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誌,在紋路上輕輕蠕動,散發出的威壓不是外放的,是往骨頭裡鑽的。裂喉感覺自己的骨髓都在發冷,連骨頭縫裡的寒氣都被這威壓逼了出來。
焚獄伸出手。
他的手,皮膚是黑的,指縫裡滲著熔岩,指甲像黑曜石般鋒利。他接過戰袍,動作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戰袍披在他身上,剛一碰到他的骨甲,就發出“滋滋”的響,那些血羅紋瞬間亮了起來,像活過來的蛇,順著他的手臂往上爬,最後在他的胸口彙聚成一個猙獰的骷髏頭——那是魔帥的徽記。
接著,他抬了抬手。
不是抓向誰,是抓向虛空。
帳內的空間,先是微微晃動,像水麵被投石,接著“嗡”的一聲低鳴,空氣開始扭曲,帳頂的魔象顱骨發出“咯吱”的呻吟,仿佛要被壓垮。裂喉的視線開始模糊,他感覺自己的肺被無形的手攥住,喘不過氣,耳邊是“嗡嗡”的鳴響,像有無數隻蜜蜂在飛。
蝕骨“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甲胄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他的額頭抵著地麵,肩膀劇烈地顫抖,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他能感覺到空間裡的力量在瘋狂湧動,像海嘯般往焚獄的手心彙聚,他的魔核在胸腔裡跳得飛快,像要炸開。
“嗡——!”
一聲巨響。
王帳內的空間猛地一縮,接著又猛地擴張。一柄巨劍,憑空出現。
足有三丈長。
劍身不是平滑的,是凹凸不平的,像凝固的岩漿,上麵纏繞的暗紅魔焰不是飄著的,是貼在劍身上的,像活物般爬動,偶爾吐出一點火星,落在地上就燒出一個黑窟窿。劍格處,是一隻怒睜的惡魔之眼——瞳孔是豎的,像蛇眼,眼白是暗紫色的,眼仁裡跳動著幽綠的鬼火。
僅僅是劍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裂喉就感覺自己的靈魂在發抖。他的魔元在體內亂撞,像失控的野馬,他死死咬著牙,才沒讓自己也跪下去——他是魔帥麾下的左膀右臂,不能像蝕骨那樣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