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光速航行的顛簸感逐漸平複，艦隊重新回到了相對平穩的亞空間流中。但“守望者號”艦橋內的氣氛，卻比任何一次脫離險境後都要凝重和……詭異。
沒有人說話，隻有設備運行的輕微嗡鳴和人們壓抑的呼吸聲。許多艦員，包括一些久經沙場的老兵，都臉色蒼白，眼神中殘留著難以磨滅的驚悸。他們不時會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雙手或周圍的牆壁，仿佛在確認自身和環境的“真實性”。
那場發生在時痕星域邊緣的、鑰匙碎片與同化者“規則抹殺”的正麵碰撞，其產生的“規則混沌”地帶，雖然短暫，但其散發出的、超越了一切物理和認知範疇的“虛無”氣息，如同最深邃的噩夢，烙印在了每一個目擊者的意識深處。那是一種比“記憶方舟”的終末記憶更加純粹、更加根源的“存在否定”。
林墨坐在指揮席上，閉目調息。他的“創世藍圖”權限在剛才那場對抗中負荷極重，此刻正緩緩平複著意識核心的震蕩。他能感覺到，自己對規則的理解似乎又深刻了一分，但代價是精神上的極度疲憊，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疏離感”，仿佛他與常規的現實之間，隔了一層薄薄的、由規則底層代碼構成的紗。
淩霜的狀態更令人擔憂。她直接參與了穩定“時痕之核”和引導“時蛻”的意識交互，又近距離承受了規則對撼的衝擊，此刻雖然強撐著坐在副官位，但星銀靈能的光芒極其黯淡，眉宇間纏繞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與……某種被“汙染”的痕跡？她的靈能感知過於敏銳，那“規則混沌”的餘波似乎在她意識中留下了更深的陰影。
“全麵檢查艦隊狀態，尤其是規則護盾發生器和高維傳感器陣列。”林墨睜開眼，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統計人員精神狀況，安排心理乾預。範因斯坦博士，分析記錄到的規則對撼數據，評估其長期影響。協奏基石，監控鑰匙碎片狀態，它們剛才的‘自發’行為非同尋常。”
命令被迅速執行。初步報告很快彙總：
艦隊物理損傷不大，主要是引擎過載和部分係統因規則擾動產生的暫時性故障。但超過百分之三十的成員報告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認知失調、現實感剝離或短暫記憶空白。規則護盾係統在對抗餘波中吸收了巨量異常規則負荷，需要長時間冷卻和重新校準。
最令人不安的是鑰匙碎片本身。四塊碎片懸浮在加強了的隔離力場中，它們之間的共鳴網絡比之前更加穩定和強大，散發出的規則波動隱隱形成了一個微型的、自洽的領域。但仔細感知，會發現這種共鳴中，夾雜著一絲極其細微、卻無法忽略的……“雜質”，一種與同化者力量同源、但性質更加隱晦的冰冷氣息，仿佛在之前的對撼中，有某種東西順著規則通道“滲透”了進來。
“就像……規則的‘放射性塵埃’。”範因斯坦博士用了一個形象的比喻，臉色難看，“碎片在對抗中保護了我們，但它們自身似乎也被‘汙染’了。這種汙染是否會擴散？是否會影響碎片的功能？甚至……影響持有者？都是未知數。”
協奏基石的意識波動帶著罕見的沉重：「確認存在規則層麵寄生現象。該‘雜質’處於惰性狀態，但其存在本身，可能成為一個‘信標’，使得同化者未來對我們的追蹤更加容易。嘗試淨化……失敗。該寄生結構與碎片共鳴網絡深度糾纏，強行剝離可能導致網絡崩潰。」
又一個壞消息。他們不僅被同化者主力盯上，連至關重要的鑰匙碎片也受到了汙染。
“監控‘雜質’活性，尋找任何可控或利用的可能性。”林墨壓下心中的煩躁，保持冷靜，“當務之急，是儘快找到下一塊碎片。隻有集齊更多碎片，增強共鳴網絡的力量，我們才有可能找到淨化自身、乃至對抗同化者的方法。”
他的目光投向星圖，那個被標記為“虛無之喉”邊境的坐標，在冰冷的星光中閃爍著不祥的光芒。根據“織網者”的警告和卡薩爾知識的補充，那裡是已知同化者活動頻繁的區域，第五塊碎片——“虛空低語”，就藏在那片被極度虛無侵蝕的宇宙邊緣。
“目標，‘虛無之喉’邊境。”林墨下達指令，“全艦隊，最高級彆靜默航行模式。我們將嘗試……潛入獵人的巢穴附近。”
這是一步險棋。但似乎也是目前唯一能打破僵局的方向。
漫長的航程在高度緊張的氛圍中度過。艦隊如同在黑暗森林中潛行的獵物，儘可能抹除一切蹤跡，規避著可能存在的同化者巡邏隊。鑰匙碎片的汙染像一根刺，紮在每個人心頭。林墨和淩霜花費了大量時間嘗試與碎片深度溝通，試圖理解那“雜質”的本質，並引導碎片共鳴的力量緩慢地“消化”或“隔離”它，進展緩慢但並非毫無希望。淩霜的靈能似乎在對抗這種規則汙染方麵有著獨特的作用，她的狀態也在緩慢恢複。
終於，在經過數次謹慎的短途躍遷和長時間的亞空間漂流後，艦隊抵達了“虛無之喉”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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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景象，難以用語言形容。
那並非單純的黑暗，而是一種“存在”被稀釋到極致的“虛無”。星雲、恒星、行星……所有構成宇宙的基本要素，在這裡都稀疏到近乎絕跡。空間本身仿佛失去了“厚度”和“質感”，呈現出一種病態的、半透明的灰色。光線在這裡傳播得異常艱難，仿佛被那無處不在的虛無所吸收。最令人不安的，是那種絕對的“寂靜”，並非沒有聲音，而是連宇宙背景輻射都微弱到幾乎無法探測，一種吞噬一切信息與活力的死寂。
這裡，是宇宙走向熱寂終點的預演舞台。
“檢測到微弱的、與鑰匙碎片同源，但性質……更加‘空洞’的共鳴信號。”傳感器官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擾了什麼，“信號來源指向虛無深處，一個巨大的……引力異常源？不，是‘斥力’異常源？讀數極其矛盾！”
主屏幕上，標識出一個位於“虛無之喉”深處的坐標。那裡的空間呈現出一種向內……或者說向外“塌陷”的詭異景象，形成一個不斷吞吐著微弱灰光的、模糊的“喉口”形狀。
“第五碎片，‘虛空低語’……”淩霜凝視著那個方向，靈能感知竭力延伸，卻仿佛觸碰到了一片無儘的空虛，“那裡的規則……被‘虛無’本身嚴重扭曲了。我感覺不到太多‘低語’，更多的是……一種渴望被‘填充’的……空洞。”
“同化者活動跡象呢？”吳庸更關心實際威脅。
“掃描到多個低能量信號源，分布稀疏，符合小型巡邏單位的特征。未發現大型艦隊集結。但……這裡的虛無環境本身，就是同化者最好的掩護。”負責偵察的軍官報告。
看來，同化者對此地的控製並非鐵板一塊，或許這片極致的虛無對它們而言也並非完全舒適的環境。
“製定潛入計劃。”林墨做出決定，“艦隊主力在此潛伏，保持絕對靜默。由我、淩霜，率領一支最小化的特遣隊，乘坐具備最強隱匿和規則抗性的‘幽影潛航器’，攜帶鑰匙碎片，前往信號源點。”
這一次，沒有人再提出異議。連續的危機讓所有人都明白，常規手段在這裡行不通，唯有依靠鑰匙碎片的力量和最高決策者的親自冒險。
“幽影潛航器”如同宇宙中的一粒微塵，悄無聲息地滑入那片令人心智凍結的虛無。外部的一切參照物迅速消失，隻剩下導航儀上那個不斷接近的目標光點，以及舷窗外那永恒不變的、吞噬一切的灰暗。
隨著深入，鑰匙碎片的共鳴開始發生變化。那被汙染的“雜質”似乎變得活躍起來，與周圍虛無環境產生了一種微弱的、令人不安的呼應。而碎片本身的共鳴，則帶上了一種……“悲鳴”般的特質，仿佛在抗拒著這片虛空，又仿佛在與深處那個“空洞”的碎片相互哀悼。
“我們被什麼東西……‘標記’了。”淩霜突然低聲道，她的靈能捕捉到了一些無形的東西，“不是同化者。是這片虛無本身……它‘認識’這些碎片，尤其是……那塊被汙染的‘雜質’。”
林墨也感覺到了。一種冰冷的、無形的“視線”，仿佛來自整個虛無空間，正聚焦在他們和鑰匙碎片上。這不是攻擊，更像是一種……“觀察”和“等待”。
潛航器終於抵達了目標區域。那是一個無法用大小衡量的“空間泡”，其邊界模糊不清，內部充斥著更加濃鬱的灰色虛無。而在“空間泡”的核心，懸浮著一塊……與其說是碎片，不如說是一個“存在之洞”的東西。它沒有實體，沒有光芒，隻是一個不斷吞噬著周圍一切信息、能量、乃至規則概念的絕對黑暗點。第五塊鑰匙碎片——“虛空低語”，它本身就是極致的“無”之體現！
而就在這個“存在之洞”的周圍，漂浮著數十個半透明的、形態不斷在“存在”與“虛無”之間閃爍的詭異影子。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仿佛是由虛無本身凝聚而成，散發著與同化者相似、但又更加原始、更加冰冷的“歸一”氣息。
“是‘虛空孳孽’！”淩霜的聲音帶著一絲寒意，“卡薩爾知識庫中提到過，它們是‘虛無之喉’自然孕育的規則生命，是‘存在否定’的具象化！它們守護著‘虛空低語’，視其為……‘聖骸’！”
更麻煩的是，林墨能清晰地感覺到，潛航器內鑰匙碎片上的那點“雜質”，此刻正與那些“虛空孳孽”以及中央的“虛空低語”碎片，產生著強烈的、危險的共鳴！仿佛一個迷失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並急切地想要回歸那極致的虛無！
“我們不能讓‘雜質’與‘虛空低語’接觸！”林墨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那可能會徹底激活碎片的‘虛無’屬性，甚至可能引爆它，將我們連同這片區域一起歸於虛無！”
“但‘虛空孳孽’已經發現我們了！”淩霜預警。
那些半透明的影子，齊刷刷地“看”向了潛航器所在的方向，一股冰冷徹骨、足以凍結靈魂和存在意義的“虛無之力”，如同潮水般湧來！
與此同時，潛航器的探測器也發出了尖銳的警報——
“檢測到高能躍遷信號！是同化者巡邏隊！他們被‘雜質’的活躍吸引過來了！”
前有虎視眈眈的虛空孳孽，後有聞訊趕來的同化者追兵。
林墨他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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