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意識,如同剝離了肉體的孤舟,主動駛向了那片由“虛空之繭”散發出的、混亂而狂暴的規則之海。這不是物理層麵的接近,而是存在本質的、信息層麵的“貼近”。他的“心象閉環”如同最精密的濾網,保護著他的核心意識不被外部的混亂同化,同時又極其細微地調整著自身的“頻率”,試圖與那痛苦的“歌聲”產生一絲同步。
過程如同在雷暴中穿行,每一步都伴隨著被徹底撕碎的風險。無數相互矛盾的規則碎片、充滿了毀滅意味的悖論邏輯、以及純粹由異種信息構成的亂流,如同億萬把無形的銼刀,瘋狂地刮擦、衝擊著他的意識壁壘。若非他的“心象閉環”經曆了重塑,變得更加堅韌和具有適應性,恐怕在接觸的瞬間就會崩潰。
他“聽”到的不再僅僅是低沉的“歌聲”,而是化作了無數種尖銳的、嘶嚎的、哭泣的、狂笑的……“聲音”的混合體。這些“聲音”並非語言,而是規則本身在劇烈衝突中發出的“哀鳴”。他“看”到的也不再是黑暗的巨繭,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由無數破碎、扭曲、相互傾軋的幾何符號、數學公式和物理定律構成的、沸騰的海洋!
這就是“共鳴體”的內部?一個規則徹底失控、走向末路的微觀宇宙?
林墨強忍著意識被撕裂的痛苦,將感知如同觸須般,小心翼翼地探入這片規則的亂流深處。編輯器與信息側碎片的力量被他催發到極致,不再是強行解析,而是如同最耐心的考古學家,在一片廢墟中,嘗試拚湊出導致這一切的“曆史真相”。
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洪流般湧入:
·一片絕對有序、和諧、散發著柔和白光的規則網絡……這似乎是這個“共鳴體”原本的狀態?一個穩定、自洽的規則體係?)
·一道無法形容、超越了色彩、形狀、甚至“存在”本身概念的……“裂隙”的打開……強製接觸?)
·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大量陌生的、充滿了侵略性和排異性的異種規則,如同病毒般注入……來自另一個宇宙的規則?)
·原有的規則網絡在汙染下劇烈掙紮、扭曲、試圖同化或排斥這些異種規則……宇宙的免疫反應?)
·衝突失控了……秩序崩塌,邏輯鏈斷裂,因果顛倒……“虛妄之潮”的誕生?)
·這個規則體係的一部分,在徹底的崩壞中,被強行從主體上“撕裂”下來,卻又因內部殘留的異種規則無法被徹底清除,形成了一個不斷自我衝突、自我毀滅的……“膿包”或“疤痕”……這就是“共鳴體”的本質?)
林墨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範因斯坦博士的推測被證實了!“共鳴體”確實是被“強製接觸”撕裂下來的、遭受了嚴重“感染”的宇宙規則碎片!它是一個規則的傷疤,一個不斷流膿、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它所散發的“歌聲”,是痛苦與混亂的哀嚎,而它對周圍現實的扭曲,則是其內部規則衝突不可避免的“輻射”!
它並非主動的侵略者,它本身就是一個受害者,一個被困在永恒痛苦中的、宇宙自身的病變組織!
那麼,“虛妄之潮”呢?它是否是宇宙主體為了清除這些無法自行愈合的“傷疤”而啟動的、過於激進且已失控的“免疫清掃”程序?試圖用純粹的“虛無”與“悖論”來覆蓋和湮滅這些病變區域,卻導致了更大範圍的災難?
這個認知讓林墨感到一陣窒息般的沉重。他們一直對抗的,不僅僅是外來的惡意,更是一個患病宇宙試圖“自愈”卻走向極端的、悲劇性的過程!
就在他沉浸在這驚人的發現中時,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古老、帶著無儘悲傷與疲憊的集體意念,如同深海中蘇醒的巨獸,緩緩從這片規則亂流的最深處彌漫開來,接觸到了林墨的意識。
這意念並非來自某個個體,而是由這個“共鳴體”內部,所有破碎規則中殘留的、屬於這個宇宙原本的“秩序印記”彙聚而成的一種殘響。
一個模糊的、由無數微弱光點構成的、類似邏輯錨點意誌的虛影,在林墨的意識感知中緩緩浮現。它散發著一種行將就木的衰敗氣息,卻依舊帶著一絲屬於秩序最後的尊嚴。
“……後來者……你能……聽到……我們……”意念斷斷續續,充滿了痛苦與艱難。
“……痛苦……永恒的……衝突……”
“……我們……曾是……秩序……的一部分……”
“……被撕裂……被汙染……無法……回歸……”
“……清除……程序……指向‘虛妄之潮’)……過於……狂暴……錯誤……”
“……需要……淨化……而非……湮滅……”
“……幫助……我們……解脫……或者……愈合……”
這殘存的集體意念,在向林墨求助!它承認了自身的“病變”,但它渴望的不是被“虛妄之潮”徹底毀滅,而是得到“淨化”與“愈合”,或者至少是……平靜的“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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