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下水穿越過來，他還沒沾過半點吃食，此刻那股子香氣像是長了腳，順著鼻腔往胃裡鑽，勾得五臟六腑都在叫囂。
他下意識地摸向腰間，才想起外套早丟了，彆說銅錢，連張紙巾都沒有。
可就算沒錢，他也想湊過去聞個夠，剛抬步就被胡媚娘輕輕拽住了胳膊。
“彆去。”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驅散了張浪心頭的饞蟲。
“為啥？”
張浪皺著眉，眼睛還盯著那籠包子。
“這包子聞著就好吃……”
胡媚娘抬手攏了攏耳邊的碎發，指尖劃過鬢角時，張浪才發現她的指甲泛著淡淡的青紫色。
“這裡沒有一個活人。”
她的目光掃過擦肩而過的人群，那些笑鬨著的、討價還價的、推著獨輪車的身影在她眼裡仿佛透明。
“全都是鬼。”
“啥？！”
張浪像是被兜頭潑了盆冰水，猛地打了個寒顫。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旁邊那個正啃著油餅的大漢，對方嘴角沾著芝麻，腮幫子鼓鼓囊囊的，怎麼看都是活生生的人。
“不可能！我咋一點都感覺不到？”
“因為你進了這幅畫。”
胡媚娘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原有的靈識早就被剝奪了，自然辨不出人鬼。”
她抬眼看向那包子攤，蒸籠裡的白汽不知何時變成了灰蒙蒙的霧氣。
“而且你記住，一旦吃了鬼的食物，不出三個時辰，皮肉就會開始潰爛，變成半人半鬼的怪物——到時候人做不成，鬼也當不了，隻能在畫裡永世受苦。”
張浪隻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剛才還讓他垂涎欲滴的肉香，此刻聞著竟帶著股淡淡的屍腐味。
他猛地想起自己原本的打算——剛入行時師父說過，超度亡魂能積功德，他還想著在這畫裡找些孤魂野鬼做做功德，可現在彆說超度，能保住小命就不錯了。一個更迫切的念頭鑽進腦海：總不能一直不吃東西吧？再不想辦法出去，遲早得餓死在這鬼地方！
他緊緊抿著嘴，把所有雜念都壓下去，腳步跟得更緊了。腹中空空如也，饑餓感像隻小蟲子在五臟六腑裡爬，每走一步都覺得頭暈眼花。
周圍的喧囂漸漸模糊，他隻盯著胡媚娘飄動的裙擺，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突然開闊起來——他們已經站在了城門口。
張浪下意識地回頭望去，這一眼差點把魂嚇飛了。
剛才還熱鬨非凡的城池，此刻像被墨汁染過似的，灰蒙蒙的霧氣從門縫裡往外滲，原本鮮亮的酒旗變成了破爛的黑布，在陰風裡發出“嘩啦啦”的怪響。
青石板路上的行人全都變了模樣：剛才啃油餅的大漢半邊臉爛得露出了白骨，油餅掉在地上，滾出幾隻蛆蟲；賣糖葫蘆的老漢脖頸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眼珠子掛在臉頰上，紅果串變成了血淋淋的手指；那個捏糖畫的師傅，手臂不知何時變成了兩根枯骨，銅勺掉在地上，流出黑綠色的粘液。
更嚇人的是包子攤那裡——攤主的臉皮像紙一樣貼在骨頭上，眼睛的位置隻剩下兩個黑洞，正拿著竹箸往嘴裡塞著什麼，仔細看去，哪是什麼包子，分明是一塊塊發黑的腐肉。
蒸籠裡的白汽變成了灰黑色的煙，裹著濃重的腥臭味飄過來。
這些厲鬼像是突然嗅到了生人的氣息，齊刷刷地轉過頭。
有的舌頭拖到胸口，滴著粘稠的涎水；有的肚子破開個大洞，腸子纏在腰上；還有個穿紅衣的女鬼，頭發像水草般飄在臉上，露出的眼睛全是眼白，正咧著嘴朝他笑，嘴裡的牙齒又尖又密，像是野獸的獠牙。
他們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乾癟的手爪朝著張浪的方向抓撓，腳步蹣跚卻帶著股瘋狂的勁兒，顯然是想撲上來把他撕碎。
可當他們的目光掃過胡媚娘時，卻像是被無形的牆擋住了，腳步猛地頓住，眼裡的凶光變成了恐懼，連喉嚨裡的嘶吼都低了八度，隻能遠遠地盯著，不敢再往前半步。
張浪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他猛地轉回頭，再也不敢多看一眼，隻是死死攥著拳頭，跟著胡媚娘快步離開，連呼吸都帶著顫抖。
張浪跟在胡媚娘身後，不知走了多久，周圍的景象漸漸變得荒涼，剛才鬼城裡的喧囂早已消失無蹤，連風都變得凜冽起來，刮在臉上帶著絲絲涼意。
直到四周再也看不到半個人影，連鳥獸的蹤跡都難以尋覓，胡媚娘才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抬起手，指尖指向遠方，張浪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座極其陡峭險峻的山峰，仿佛是被巨斧硬生生劈砍出來的一般，高聳入雲，山頂隱沒在厚重的雲層之中，根本望不見儘頭。
山體上大多是光禿禿的懸崖峭壁，隻有零星幾處頑強地生長著一些低矮的灌木和野草，它們緊緊地扒著岩石，在狂風中瑟瑟發抖，仿佛隨時都會被吹落。
岩石的顏色是暗沉的灰黑色，表麵凹凸不平，布滿了尖銳的棱角，有些地方甚至還能看到裸露的岩層，像是巨獸猙獰的獠牙。
山體上幾乎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陡峭的程度讓人望而生畏，僅僅是看著，就讓人覺得頭暈目眩。
幾條狹窄的石縫像是山體的傷疤，蜿蜒向上，卻又在中途突然斷裂，顯然是無法作為攀爬的路徑。
要想爬上這樣的山峰，對於張浪來說，簡直比登天還要難。
張浪的心裡如同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他轉過頭，滿臉詫異地看向胡媚娘，疑惑地問道。
“既然你知道出去的方法，為什麼不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囚禁你的牢籠？不如我帶你一起走？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胡媚娘聽了，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如今江州城裡還有三十八萬沒能超度的亡魂，這些都是我造成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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