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八一說的“找個地方再坐會兒”，指的並非是回那簡陋的茶攤。他領著王胖子和張九歌，穿過了大半個潘家園市場，來到了市場邊緣一處相對僻靜的角落。這裡有一家小小的、門臉不起眼的茶館，比剛才那個露天茶攤要規整些，裡麵擺著幾張八仙桌，客人不多，顯得清靜。
“老板，一壺高末，再上盤瓜子。”胡八一顯然是這裡的常客，熟門熟路地招呼著，又對張九歌解釋道，“這地方清靜，說話方便。九歌，你臉色還是不好，喝點熱茶緩緩。”
“多謝胡大哥。”張九歌感激地點點頭。這一路走來，他確實感到有些氣喘，額頭上又滲出了虛汗。這具身體底子太差，一場風寒恢複得極慢。
三人落座，王胖子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把瓜子，一邊嗑一邊盯著張九歌，眼睛裡滿是好奇：“九歌兄弟，快跟胖爺我說說，你剛才咋看出那蓋碗是民國仿的？還連年份都說得八九不離十？你家老人是乾啥的？以前宮裡造辦處出來的？”他連珠炮似的發問，顯然對張九歌的“家學”產生了濃厚興趣。
胡八一雖然沒說話，但也端起茶杯，目光落在張九歌身上，等著他的回答。大金牙那件事，張九歌展現出的眼力和知識，絕非常人。
張九歌早有準備，他輕輕吹了吹滾燙的茶水，呷了一小口，一股暖流順著喉嚨滑下，稍微驅散了些許寒意。他放下茶杯，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追憶和黯然，語氣平緩地說道：“胖子哥，胡大哥，不瞞二位，我家祖上……確實跟古物打交道。不過不是什麼造辦處，而是更早些年，算是……幫著朝廷看看陵寢風水，偶爾也鑒定些出土的明器。”
他這話說得含糊，但“陵寢風水”、“出土明器”這幾個字，卻像重錘一樣敲在胡八一的心上。胡八一瞳孔微縮，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他祖傳半本《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對這方麵最為敏感。難道這張九歌，也是摸金校尉的後人？或者是其他倒鬥門派？
王胖子沒想那麼多，隻是覺得更厲害了：“謔！了不得啊！怪不得眼力這麼毒！原來是家傳的手藝！看風水，鑒定明器，這可是大學問！”
張九歌搖搖頭，苦笑道：“都是老黃曆了。後來家道中落，傳到我這輩，也就剩下些零碎的記憶和老人口傳的東西了。我自個兒沒多大本事，就是記性好點，以前聽老人念叨得多。”他再次強調是“記憶”和“口傳”，弱化自身能力，將功勞推給虛無的祖輩。
胡八一卻沒有完全相信。光是記憶好，絕不可能有那般精準的判斷力。那需要對曆史、工藝、材料有極深的理解和融會貫通。這個張九歌，是在藏拙。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胡八一也不是刨根問底的人，隻要對方沒有惡意，他樂於結交有真本事的人。
“家學淵源，難怪。”胡八一點點頭，不再追問祖上的事，轉而問道，“那九歌兄弟你現在是……一個人在北京？”
“嗯，”張九歌神色黯淡下來，“父母都沒得早，就剩我一個，也沒什麼親戚，靠著打點零工糊口。”這話半真半假，真的是這具身體的狀況，假的是他靈魂的來曆。
王胖子一聽，同情心頓時泛濫：“哎喲，不容易！兄弟你放心，以後在四九城，有啥事就跟胖爺我說！彆的不敢說，力氣活、跑腿的活，胖爺我在行！”他這人雖然貪財，但極其講義氣，對看得上眼的朋友那是真心實意。
胡八一也道：“既然認識了，就是朋友。以後有什麼難處，儘管開口。”他的話更沉穩，但分量不輕。
張九歌心中湧起一股暖流。無論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後，這種不帶功利色彩的真誠關懷都彌足珍貴。他鄭重地道謝：“謝謝胡大哥，謝謝胖子哥。”
三人又聊了一會兒，話題漸漸從張九歌身上移開，轉到了潘家園的趣聞、最近市麵上的東西上。王胖子嘴皮子利索，說起各種騙局和撿漏的故事繪聲繪色，逗得張九歌也忍不住笑了幾次，氣氛融洽了不少。
就在這時，茶館門簾一挑，剛才見過的大金牙走了進來。他顯然是打聽到了胡八一他們常來這裡，特意找過來的。
“胡爺！王爺！張兄弟！果然在這兒呢！”大金牙滿臉堆笑，快步走過來，自顧自地拉了個凳子坐下，“剛才真是多謝三位了！尤其是張兄弟，眼力非凡，金某佩服！”
胡八一笑了笑：“金老板客氣了，坐。”
大金牙坐下，搓著手，看了看三人，似乎有話要說。他今天穿著件灰色的綢褂子，脖頸上掛著一根紅繩，紅繩下端係著一塊玉佩，隨著他的動作從領口滑出了一點。那玉佩呈橢圓形，比銅錢略大，白玉質地，但並非頂級羊脂白，略帶些青灰底子，上麵似乎浮雕著某種禽鳥的圖案，包漿溫潤，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張九歌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那塊玉佩。就在玉佩映入眼簾的瞬間，他胸口的古鏡竟然微微發熱，比之前感應到戰國銅牌時還要明顯一絲！同時，一股強烈的直覺告訴他，這塊玉佩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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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一動，麵上卻不動聲色，繼續聽著大金牙說話。
大金牙先是又感謝了一番，然後話鋒一轉，壓低聲音道：“胡爺，不瞞您說，最近我收到個消息，可能……有點意思。”他看了看四周，聲音更低了，“聽說，關外野人溝那邊，好像有點不尋常的動靜。”
“野人溝？”胡八一眉頭一挑，似乎想到了什麼。
王胖子也來了興趣：“啥動靜？有鬥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