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殿的玉床泛著冷光,許言年的睫毛顫了顫,小臉上忽然泛起層淡紅。守序指尖剛貼上他的眉心,就覺一股躁火又冒了上來——不是靈眼沒壓下去的餘溫,是被遠處的戾氣引的。她抬眼看向破界,他正靠在殿柱上,金紅的焰氣比剛進仙域時暗了半截,連鐵甲上雕刻的焰紋都失了光澤,抬手時指節泛白,身形竟微晃了一下。
“你耗得太狠了。”守序輕聲道。方才開啟時空之門,破界抽了三成靈息,此刻焰氣不穩,連帶著許言年的靈息也跟著顫。她想起離開忘塵穀時,玄真道長曾摩挲著靈眼石壁歎“這隕鐵怕不是尋常物,竟能跟著言年的哭聲響動”,那時隻當是老道感慨,此刻才驚覺——父神留下的隕鐵,早與許言年的靈脈纏在了一處。
破界嗤了聲,卻沒硬撐,往玉床挪了半步,離許言年近了,焰氣才勉強凝住些:“開個門而已。”話落時,喉間輕咳了聲,鐵甲上竟飄下幾片細碎的鏽屑——那是靈息不繼時,玄鐵鎧甲才會有的景象。他瞥向殿角的香爐,那混著鎖靈粉的凝神香還在燃,煙柱歪歪扭扭,被他無意間散出的微弱焰氣燙得蜷了邊,“仙域這幫老狐狸,表麵乖順,暗地裡沒少使絆子。”
守序沒接話,從袖中摸出片靈眼石縫裡的苔蘚——是離開忘塵穀時順手采的,此刻苔蘚葉尖凝著顆露珠,正急顫著發亮。這是她與玄真道長約好的信標,露珠亮得越急,洛城的動靜越大。她指尖輕觸苔蘚,忽然想起昨夜在靈眼時,守序曾俯身細聽:“這隕鐵的嗡鳴,竟和主人的心跳同頻。”原來那時,父神碎片就已在悄悄搭起靈息的橋。
而靈河畔,玄真道長正盯著退到城郊的霧。霧雖退了,卻在地麵留了層淡青的痕跡,像打翻的墨汁。他蹲下身,指尖沾了點痕跡湊到鼻前——不是尋常妖氣,混著蝕骨淵的瘴氣味。清虛道長遞過張符紙,符紙觸到青痕就冒起黑煙,邊緣蜷成焦脆的卷。
“是魔族的瘴氣!”玄真道長猛地起身,桃木劍往地上一頓,“了塵那妖僧用小妖的血引瘴氣滲進來!”他抬頭望向城郊老槐樹,忽然想起三日前在靈眼探查時,曾見石縫裡卡著片狐毛,當時隻當是誤入的小妖留下的,此刻才驚覺那是了塵故意放的餌,“快!結清瘴陣!晚了許氏夫婦就危險了!”
話音剛落,城郊的霧忽然又翻湧起來,這次不是往穀裡漫,是往洛城宮苑的方向縮,像條青蛇往暗處鑽。玄真道長心一沉——了塵根本不在乎霧散不散,他要的是借霧退的動靜,把瘴氣偷偷送進洛城。
此時的洛城偏院,許夫人正把縫好的小衣疊進木盒。許老爺削著木劍,忽然停了手:“你聞著沒?有股土腥氣。”
許夫人愣了愣,湊到窗邊聞了聞,那味道像雨後墳頭的濕土,嗆得人發悶。她剛要開口,院外忽然傳來“咚”的一聲,像是有人栽倒在地。許老爺捏緊木劍往門口走,被她死死拽住:“彆去!”她扶著窗沿往外看,牆根下倒著個禁軍,臉色青黑,嘴角淌著白沫——正是方才守在東邊的衛兵。
牆頭上,不知何時蹲了隻灰鴿,歪著腦袋看院裡,眼瞳是妖異的豎瞳。灰鴿忽然撲棱棱飛起來,翅膀掃過窗欞,留下道淡青的痕。許老爺猛地把許夫人護在身後,木劍往窗上一擋——就聽“嗤”的一聲,木劍碰著青痕的地方竟瞬間腐壞,成了堆黑灰,散出刺鼻的味。
“是妖!”許夫人的聲音發顫,攥著丈夫的手冰涼,“言年……言年會不會也遇到這種東西?”她想起清虛道長抱走孩子時說的“此子需避塵囂”,此刻才懂那“塵囂”竟是要命的凶險。
暗衛從暗處竄出,為首的摸出個瓷瓶,往地上倒了些黃色粉末。粉末遇著青痕冒起白煙,瘴氣退了退,他卻急道:“這是蝕骨淵的‘腐心瘴’,尋常解藥撐不了半個時辰!”灰鴿咯咯笑起來:“董侯爺說了,跟我們走,就不傷你們。”
宮牆之外,顧子月站在老槐樹下,手裡捏著塊玉佩——是許夫人給許言年做的長命鎖碎玉,此刻燙得像火。暗衛單膝跪地:“妖族用瘴氣逼宮,董烈的人在城外候著,就等我們護不住許氏夫婦時動手。”
顧子月搖頭:“密室是死路。”她抬頭望向城郊,霧縮成了團,像個拳頭攥在宮苑西側,“讓玄真道長把鎖霧陣往宮苑挪半裡,陣眼對準城西霧團。”她摸出那隻青灰布偶,布偶的金紅眼睛暗得快要看不清,“告訴禁軍,故意露個破綻,讓董烈的人再進來一次——這次不留活口。”
青丘原的霧團裡,了塵靠在塊黑石上,聽著明心的回報。明心手裡捏著隻快死的紅線螢,螢蟲翅膀上沾著血:“顧子月沒讓許氏夫婦進密室,還讓白嶽山的老道挪陣。”
了塵撚著獸骨佛珠,琥珀色的眼睛眯了眯:“急什麼。”他瞥向遠處的仙域方向,雲層裡隱約有金光閃過——東華神尊派的神將快到了。“等仙域的人跟魔族打起來,顧子月的禁軍忙著護人,咱們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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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心一愣:“搶許氏夫婦?”
“笨。”了塵敲了敲她的頭,“破界和守序在仙域不敢動,不就是怕離界瞳太遠?抓了他爹娘,界瞳能坐得住?”他從懷裡摸出個黑瓷瓶,扔給她,“這裡麵是蝕心散,摻在瘴氣裡。這東西專蝕神格,能讓仙域神將的神力滯澀,拖他們半柱香。”
明心接了瓷瓶,眼裡閃著狠光。了塵望著仙域的方向,佛珠轉得越來越快——他等這一天等了太久,當年雪山客用雙劍封了蝕骨淵,讓妖族千年不敢踏足人間,如今總算能借著界瞳報舊仇。他摸了摸斷臂的傷口,那裡還在滲血,是前日被破界的焰氣所傷,這口氣,他咽不下。
仙域的雲端上,東華神尊站在玉闕前,看著南荒的方向。蒼梧神君率著三百神將已過靈河,離蝕骨淵隻剩百裡,雲華仙子捧著水鏡,鏡裡映著魔族的隊伍——為首的魔將舉著麵黑幡,幡上繡著白骨,飄出的黑氣能蝕金光。
“那是血屠的骨幡。”雲華仙子聲音發顫,“據說能吸收對手的靈氣反哺自身,當年死在這幡下的修士足有百數。”
“讓蒼梧退半裡。”東華神尊指尖捏著塊玉符,符上泛著紅光,“彆硬拚。了塵把魔族引出來,就是想讓我們和魔族兩敗俱傷。”他玉符往空中一拋,符光化作道金網,“讓蒼梧用縛靈網困著魔族,彆殺,耗著。”他頓了頓,對身後的仙官道,“去靜心殿外布‘聽靈陣’,彆讓他們察覺,我要知道界瞳的靈息變化。”
靜心殿裡,許言年忽然哭了起來。不是餓了困了,是放聲大哭,小臉漲得通紅,小手死死抓著守序的衣袖,指尖的金紅光暈忽明忽暗,像風中快滅的燭火。守序連忙把定靈露往他眉心又滴了滴,卻沒用——孩子的哭聲裡帶著恐慌,連小小的身子都在發抖。
破界走到玉床邊,金紅的眼瞳暗得厲害。他能感覺到,南荒的方向傳來一股熟悉的戾氣,混著蝕心散的腥氣——那東西不僅蝕神格,更能順著靈脈攪亂界瞳的氣息,了塵是真要置許言年於險境。
“我得去。”破界攥緊拳頭,金紅焰氣猛地竄起半尺,卻又瞬間塌下去,疼得他悶哼一聲,扶著玉床才站穩。剛開時空之門耗了靈息,此刻再強行離開,怕是沒到洛城就靈息潰散了。
守序按住他的手,指尖淡藍靈氣纏上他的手腕,替他穩住焰氣:“你去不了。”她抬頭看向殿外,雲裡的金光弱了些,蒼梧神君怕是被骨幡纏住了,“但我們可以借靈脈。”
破界一愣:“怎麼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