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在洛城的箭垛上凝結成細碎的冰碴,寒氣順著城磚的縫隙往裡鑽。許言年靠在靈玉柱上調息,臉色比柱身的冷玉還要蒼白。靈脈裡的滯澀感像堵著一團浸了水的棉絮,每一次吐納都牽扯著隱隱的疼痛——白日裡為加固城防已耗損不少靈息,此刻連指尖縈繞的淡藍靈氣都微弱得隨時會潰散。
【主人,靈脈裡的本源之氣隻剩兩成不到了。】守序的聲音在腦海裡帶著清晰的憂慮,【之前強行催動敕力已是極限,若再動用力量,恐怕會傷及根本。】
【怕個鳥!】破界的聲音緊跟著炸響,帶著慣有的躁烈,【董烈這老妖精都摸到城下了,難不成縮著脖子讓他拆了洛城?真要動手,我豁出去耗掉半副靈體,也得燒得他哭爹喊娘!】
許言年尚未回應,一股濃烈的腥風已順著城牆攀上來。不是蝕骨淵那種腐臭的魔氣,是混雜著獸類涎水與血腥的妖氣,像黏稠的墨汁,迅速浸染了城樓的夜色。他猛地睜開眼,東城門方向的夜霧裡,黑壓壓的影子正沿著城牆攀爬,青麵獠牙的妖兵足有上千,最前頭那匹巨狼馱著個披黑甲的身影,骨刀在月光下泛著淬了毒般的冷光——正是董烈。
“先生!妖軍夜襲!”顧子月提著長槍快步登上城樓,甲胄上還沾著白日操練的塵土,她目光掃過城下妖兵,眉頭緊鎖,“我帶禁軍出城迎戰,拖住他們!”
“不必。”許言年抬手按住她的手臂,指尖的涼意讓顧子月微微一怔。他能看見董烈坐在巨狼上那抹勝券在握的冷笑,顯然是得了東華神尊的信兒,篤定他靈脈空虛無力再戰。此刻讓禁軍出城,無異於以卵擊石。
董烈似是看穿了城樓上的猶豫,骨刀往城樓上一指,聲如洪鐘撞在城磚上:“許言年!東華神尊說你靈脈已空,連抬手都費力!縮在城裡算什麼本事?有種便下來一戰,否則這洛城今夜便要換主人!”
城樓上的士兵握緊了刀柄,指節泛白,卻沒人敢應聲。白日裡許言年強撐著布防時嘔出的那口血還在靈玉柱上凝著,誰都怕他此刻硬撐會出意外。
許言年沒理會董烈的叫囂,隻是緩緩抬起頭,望向沉沉壓著夜空的烏雲。雲層厚得像浸了墨的棉絮,連星子的微光都透不出來。他深吸一口氣,靈脈裡僅存的本源之氣順著喉間湧出,聲音不高,卻穿透了彌漫的妖氣:
“敕天火。”
三個字落下的瞬間,他指尖那縷微弱的淡藍靈氣驟然炸開!不是衝向城下,而是筆直地竄向夜空——靈氣如同一把無形的鑰匙,精準地刺入烏雲深處。就在這時,許言年的雙眼突然滲出兩行血痕:左眼金紅,右眼淡藍,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洇出刺目的花。靈脈裡像有無數把細刀在翻攪,他死死咬著牙,才沒痛呼出聲。
原本厚重的烏雲像被燒穿的紙,瞬間破開一道丈許寬的口子,一道金紅色的光柱轟然墜落,懸在洛城上空,竟是一輪凝實的太陽!
白日裡的熾烈溫度瞬間席卷了整座城樓,夜霧被灼得滋滋作響,化作白色的蒸汽消散。攀爬城牆的妖兵發出淒厲的慘叫,皮毛被烤得焦黑,紛紛從城牆上摔落,有的甚至沒落地就已化為焦炭。董烈胯下的巨狼被熱浪燙得狂躁不安,刨著蹄子連連後退,險些將他掀翻在地。
“再敢來犯,我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魂斷東陵。”許言年的聲音隨著太陽真火的熱浪一同落下,帶著血沫的氣息,鎮力悄然融入其中,如同無形的重錘,砸得城下剩餘的妖兵膝蓋一軟,竟有不少直接癱倒在地,連抬頭的勇氣都無。
董烈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下意識摸了摸被熱浪灼得發紅的耳尖,心裡把東華神尊罵了千百遍——那老東西分明說許言年靈脈空竭,連動用尋常靈力都困難,這能召來太陽真火的力量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他哪還敢戀戰,死死扯住巨狼的鬃毛,厲聲喝道:“撤!快撤!”
妖兵們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跟著董烈撤離,轉眼便消失在夜色裡,隻留下城樓下幾具焦黑的屍體還在冒著青煙。
懸在空中的太陽真火漸漸斂去光芒,烏雲重新合攏,將夜空遮蔽。許言年身子猛地一晃,一口鮮血毫無預兆地嘔在靈玉柱上,染紅了半塊溫潤的玉壁。那血跡順著玉柱的紋路蜿蜒而下,與他臉頰上未乾的血淚混在一處,觸目驚心。
【主人!】守序和破界的聲音同時在腦海裡響起,帶著明顯的慌亂,【你強行引動太陽真火,靈脈已撕裂!界瞳印記都在滲血!】
“不能等了……”許言年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跡,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看向顧子月,眼神異常堅定,“立刻集結洛城所有百姓和軍隊,現在就轉移去仙域。”
顧子月一愣,目光落在他淌血的雙眼上,心頭猛地一揪:“現在?可你的靈脈……”
“三魔皇的封印怕是撐不了多久了。”許言年打斷她,目光望向蝕骨淵的方向,那裡的夜空比彆處更加暗沉,“董烈敢夜襲,說明他篤定我無力反擊,背後必然是蝕骨淵的封印出現了鬆動。再等三日,洛城可能真的要被魔氣淹沒。”他扶著靈玉柱勉強站直身體,指尖再次縈繞起淡藍靈氣,隻是比之前更加微弱,“你去集結人手,我來開時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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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子月看著他蒼白卻決絕的臉,知道再勸也無用,隻能咬了咬牙:“我這就去!”轉身快步下了城樓,裙擺掃過城牆,帶起一陣急促的風聲。轉身的瞬間,她攥緊了拳——方才看見他雙眼流血的模樣,心臟像被攥住了般疼,可此刻不是脆弱的時候,她得撐住。
血兮妃這時提著藥箱匆匆趕來,看到許言年嘔血、雙眼淌血的樣子,眉頭微蹙,沒有多問,直接解開了腕上的銀鐲。鐲中盛放著她精純的血族靈血,泛著淡淡的柔光,隻是在她摘下的瞬間,鐲子上的光澤黯淡了幾分,顯然連著她的本源。她用指尖蘸取了少許,輕輕按在許言年的眉心:“我的血能暫時滋養你的靈脈,撐到轉移結束。”
溫熱的血珠順著眉心滲入靈脈,許言年感覺到靈脈裡的灼痛感稍稍緩解了一些,雙眼的血也漸漸止住,隻留下兩道淡紅的痕跡。他對血兮妃點了點頭,指尖朝著虛空一劃——眉心的界瞳印記驟然亮起,淡白色的光暈旋轉著形成一個旋渦,漸漸擴大成丈許寬的時空門,門後隱約可見仙域蒙著薄塵的白玉階。
【主人!不可操之過急!靈脈裡的氣息在快速流失!】守序急切的聲音在腦海裡回蕩,【放緩些,等百姓進入後再補充靈力!】
許言年沒有應聲,隻是緊咬著牙關,維持著時空門的穩定。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靈脈裡的空虛感越來越強烈,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不斷抽走他體內的力量。百姓們在禁軍的護送下有序地湧上城樓,老弱婦孺被護在中間,人群裡隱約傳來低低的啜泣聲,有人望著許言年蒼白帶血的臉,偷偷抹眼淚。經過他身邊時,都忍不住放輕腳步,生怕驚擾了這個硬撐著的少年。
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經過時,突然停下腳步,將懷裡揣著的窩頭遞向許言年:“先生,墊墊肚子吧。孩子說,吃飽了才有力氣。”她的手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窩頭還帶著體溫。
許言年搖了搖頭,勉強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快進去吧,裡麵安全。”
婦人紅著眼眶點了點頭,抱著孩子快步走進了時空門。許言年望著她的背影,靈脈裡又是一陣劇烈的抽痛,眼前陣陣發黑。血兮妃的靈血在眉心凝成一層淡紅色的薄膜,卻依舊擋不住靈息的快速流失,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的力量正如同沙漏裡的沙,一點點流逝殆儘。
半個時辰後,最後一名士兵踏入了時空門。顧子月走在最後,回頭看向許言年,剛想開口讓他也趕緊進入,卻見他身子猛地一軟——
靈脈深處傳來一聲細微的“哢嚓”聲,仿佛有什麼東西斷裂了。許言年眼前一黑,時空門劇烈地晃動起來,光暈忽明忽暗,甚至開始縮小!血兮妃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扶,卻驚愕地發現,許言年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月白色的衣袍變得鬆鬆垮垮,先是從肩膀滑落,接著整個罩在了地上,露出裡麵一個裹在衣袍裡的、麵色蒼白的小嬰兒,閉著眼睛,眉心界瞳印記淡得幾乎看不見,正是靈脈耗空到極致的模樣。
“先生?!”顧子月驚得手中的長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槍尖撞在城磚上,濺起細小的火星。她下意識往前衝了兩步,伸出手想碰又猛地頓住,眼裡閃過一絲慌亂和無措——連他都倒下了,接下來該怎麼辦?但這念頭隻閃過一瞬,她迅速咬緊牙關,壓下心頭的顫意,轉頭對李道胤道:“穩住眾人!”
城樓上瞬間起了陣小小的騷動,幾聲低呼混著啜泣響起,李道胤厲聲喝道:“都肅靜!按秩序待命!”人群才漸漸安靜下來,隻是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惶恐。
就在這時,兩道光芒從嬰兒的眉心竄出:一道金紅色的光芒在空中凝聚成一個身著玄鐵甲胄的男子,麵容剛毅,周身縈繞著淡淡的火焰紋路;一道淡藍色的光芒則化作一個身著藍裙的女子,眉眼溫婉,氣質沉靜。正是破界與守序。
破界一現身便見時空門縮得隻剩半丈寬,爆喝一聲:“給我穩住!”玄鐵甲上焰紋暴漲,他伸手按在門沿,竟耗損了自身靈體,金紅焰氣湧入門中,才勉強將縮小的時空門重新撐開,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顯然極為吃力。守序則彎腰抱起地上的嬰兒,用自己的裙擺輕輕裹住他,動作輕柔。
“彆磨嘰了,快進去!”破界頭也不回地對顧子月等人喝道,聲音帶著一絲不耐,更多的卻是急切。
顧子月這才回過神,指著兩人顫聲問道:“你們是誰?”
“我們是主人的界瞳靈,破界。”金紅色的男子言簡意賅地說道,手上絲毫不敢鬆懈。
守序則溫和地解釋道:“我名守序。主人靈脈耗空,暫時變回了嬰兒形態。這裡不安全,你們快進入時空門,等我們到了仙域,再與你們細說。”
遠處的蝕骨淵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沉悶的巨響,仿佛有巨獸在撞擊封印,連大地都微微震顫起來。顧子月不敢再耽擱,對李道胤等人點了點頭:“走,先進仙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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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快步走進時空門,血兮妃經過守序身邊時,猶豫了一下,將腕上那隻還剩少許靈血的銀鐲遞了過去:“這血或許能滋養他的靈脈,若是他醒了……”鐲子此刻已黯淡無光,像塊普通銀飾。
守序接過銀鐲,點了點頭:“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