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修士聚集地的寢殿裡,靈燭的光比新淵族偏殿的更亮些,卻照不暖顧子月眼底的寒意。她半跪在床榻邊,小心翼翼地將許言年平放,指尖剛觸到他冰涼的臉頰,就忍不住顫抖——從新淵族陣前到這裡,她背著他走了整整兩個時辰,帝袍下擺沾滿邪霧黑灰,肩頭被黑袍磨出紅痕,可這些疼,都比不上看到許言年毫無生氣的模樣時,心口那陣密密麻麻的痛。
殿門被輕輕推開,醫修提著藥箱快步進來,他蹲在床榻邊,指尖搭在許言年的腕間,剛觸到那幾乎斷絕的靈脈,眉頭就擰成了疙瘩。顧子月站在一旁,雙手緊緊攥著衣角,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怎麼樣?他……他還有救嗎?”
醫修收回手,歎了口氣,語氣沉重:“女帝,許皇的靈脈已空,像是強行動用了某種禁術,連一絲靈力都留不下。我能做的,隻有用聚靈草熬製的藥汁穩住他的氣息,至於能不能醒……全看他自己的意誌。”
顧子月的肩膀晃了晃,卻很快穩住身形,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聲音恢複了幾分女帝的威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把熬好的藥汁送來。另外,去請黑月女帝過來,就說我有要事與她商議。”
醫修躬身應下,提著藥箱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殿門合上的瞬間,顧子月緊繃的脊背突然垮了下來。她重新跪回床榻邊,伸手輕輕拂過許言年額前的碎發,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他的手背上。
“言年,你騙我……”她的聲音哽咽,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你明明說過,以後不硬撐了,要一起守著西境,守著大家……可你為什麼又一個人扛著?”
許言年毫無反應,臉色依舊蒼白如紙,隻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顧子月俯身,額頭抵在他的胸口,能清晰聽到他緩慢的心跳,這聲音讓她稍微安定了些,可一想到醫修說的“全看意誌”,心又揪了起來。
【主人!顧女帝在哭!她的眼淚好燙!】破界的聲音在許言年的意識空間裡響起,帶著慌亂,【靈脈還是空的,守力在慢慢修複,可速度好慢!怎麼辦啊?】
【彆慌,顧女帝不會放棄的。】守序的聲音相對沉穩,卻也透著焦急,【剛才醫修說的禁術,應該是主人強行開元力導致的,元力副作用還在,守力要先壓下副作用,才能修複靈脈。】
【可顧女帝在哭……她肯定很擔心主人!】破界的火影在意識空間裡晃來晃去,【要是有辦法能讓主人快點醒就好了!之前顧女帝用心頭血救過主人一次,這次會不會……】
守序還沒來得及回應,意識空間外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金屬哀鳴——是人皇劍被抽出鞘時,劍身在顫抖。
顧子月握著人皇劍,劍身泛著的金光比往日黯淡許多,劍刃甚至在輕輕震顫,像是在勸阻。她看著劍刃上自己蒼白的倒影,指尖冰涼,心裡卻燃著一簇執拗的火。上次在新淵族,她用心頭血喚醒許言年,損耗的是三成靈脈;可這次她清楚,靈脈未複再逼出心頭血,傷的早已不是靈脈,而是她身負的天道裁決根基——那是她作為人族女帝的本源,一旦受損,此生修為恐難寸進,甚至會倒退,連人皇劍的認主之力都可能減弱。
可她彆無選擇。
她深吸一口氣,將人皇劍的劍尖對準心口,手腕落下時,劍身的哀鳴更甚,像是在替主人承受即將到來的痛苦。鋒利的劍刃劃破衣料、刺入皮肉的瞬間,劇痛順著血脈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悶哼一聲,額頭上的冷汗瞬間浸濕了碎發,握著劍柄的手卻越攥越緊。金色的血液順著劍刃滴落,與上次不同,這次的血裡泛著細碎的銀光——那是天道之力與心頭血交融的痕跡,每一滴都帶著她本源的損耗,落在許言年胸口時,甚至讓他周身的空氣都微微震顫。
【是心頭血!可這次的血……】破界的聲音突然頓住,火影湊近意識空間邊緣,【比上次更燙,還帶著銀光!這是……天道之力?】
【是她的本源。】守序的聲音沉得發啞,冰藍靈體上的微光都黯淡了幾分,【她在拿自己的天道根基做祭品,用最烈的血溫養主人的靈脈。這是最後一次了,她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第三次,連天道都不會再容她逆天而行。】
意識空間裡,許言年的靈脈虛影被金色血珠包裹,原本微弱的光澤突然暴漲,守力的冰藍色微光與血色銀光交織,修複速度比之前快了三倍。可外界的顧子月卻在迅速虛弱,心口的傷口滲血越來越慢——不是愈合,是本源虧空到難以支撐血液流動,她的臉色白得像紙,連呼吸都變得微弱,若不是用另一隻手死死撐著床榻,早已栽倒在地。
“女帝!不可!”殿門被猛地推開,黑月提著玄鐵劍衝進來,看到顧子月心口的劍和帶銀光的血,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她快步撲到床榻邊,伸手就想奪下人皇劍,“醫修說過,心頭血損本源,二次使用會遭天譴!你是人族女帝,不能為了許皇賭上自己的一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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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子月偏頭避開她的手,聲音輕得像隨時會消散,卻帶著不容動搖的堅定:“我不是賭……黑月,我找你過來,是想讓你暫代人族女帝之位,西境的防禦、腹地的修士調度,都交給你。”
“女帝,這不行!”黑月的聲音帶著哭腔,玄鐵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你若出事,人族群龍無首,我怎麼對得起你和許皇的托付?”
“你擔得起。”顧子月抬手按住心口,勉強抬起頭,眼底的光卻很亮,“從你魔淵投誠到現在,你守過新淵族、擋過邪仙修,大家早把你當自己人。你有勇有謀,比我更適合穩住人心。而我……”她低頭看向許言年,語氣軟得能滴出水,“我得守著他,我是他的妻子,不是隻會發號施令的女帝。”
黑月看著她眼底的決絕,知道再說什麼都沒用。她蹲下身,撿起地上的玄鐵劍,指尖攥得發白,在心裡立誓:今日暫代女帝之位,定以性命守好西境,等許皇醒來,等顧子月恢複,絕不讓她的犧牲白費。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鄭重的承諾:“好,我答應你。但你要記住,你不僅是許皇的妻子,更是所有人的希望,一定要好好活著,等許皇醒過來。”
顧子月笑了笑,抬手將人皇劍收回劍鞘,劍鞘上的金光徹底黯淡下去,隻有零星的光點證明它還認主。她靠在床榻邊,鬆開按住傷口的手,傷口已經不再滲血,可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乾,連抬手摸許言年的臉都做不到。
“醫修熬的藥汁……還有韓小溫,你讓人請他過來吧,靈草粥或許能幫言年補些靈息。”顧子月的聲音越來越弱。
黑月連忙點頭:“我這就去,你彆說話了,好好歇著。”她轉身往外走,走到殿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顧子月正睜著眼睛看著許言年,明明虛弱到極致,眼神卻像黏在他身上,連一絲移開的力氣都沒有,那模樣,讓黑月的眼眶瞬間紅了。
殿內重新恢複寂靜,隻有靈燭燃燒的“劈啪”聲。顧子月閉上眼睛,心口的疼痛還在,可想到許言年胸口越來越明顯的溫度,她又覺得一切都值得。她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天道之力在慢慢流失,可隻要能換許言年醒來,這點失去又算什麼。
沒過多久,黑月端著藥汁進來,身後跟著韓小溫——他手裡捧著陶碗,碗裡的靈草粥還冒著熱氣,顯然是剛熬好就被請來的。看到顧子月蒼白的臉和心口的傷口,韓小溫手裡的碗晃了晃,熱氣熏得他眼睛發紅:“女帝,你怎麼又……許皇還沒醒嗎?”
“快醒了。”顧子月輕聲說,抬手指了指許言年的嘴角,“幫我把藥汁喂給他,他之前喝了半勺,應該能咽下去。”
黑月接過藥汁,用勺子輕輕舀起一勺,小心翼翼地遞到許言年唇邊。這次的藥汁沾了顧子月心頭血的氣息,許言年竟真的微微張開嘴,咽下了小半勺。韓小溫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連忙把靈草粥放在矮幾上:“等許皇能多喝些東西,我就把粥熱了喂他,這粥裡加了還魂草,能補靈脈。”
黑月喂完藥汁,將碗放在一邊,對韓小溫說:“你留下幫襯女帝,有需要隨時喊我。魔淵方向你多盯著,司馬尚肯定會來報仇,防禦陣絕不能出紕漏。”
韓小溫用力點頭:“黑月姐你放心,我已經讓陳肆和傅有嬌加派了巡邏隊,連夜裡換班都加了三重核驗,絕不會讓邪仙修靠近聚集地半步!”
黑月又叮囑了顧子月幾句“有事彆硬撐”,才轉身離開。殿內隻剩顧子月和韓小溫,韓小溫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安安靜靜地守著,偶爾幫顧子月換一根靈燭。
顧子月靠在床榻邊,指尖輕輕搭在許言年的手背上。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感覺到指尖傳來一絲微弱的顫動——是許言年的手指動了!
她猛地睜大眼睛,心臟狂跳起來,連忙湊到許言年身邊,聲音帶著急切:“言年?你醒了嗎?我是子月……”
許言年的手指又動了一下,幅度比之前大了些,甚至輕輕攥了攥她的指尖。顧子月的眼淚瞬間掉下來,滴在他的手背上,這次的淚是熱的,帶著失而複得的喜悅。她俯身將耳朵貼在他的胸口,能聽到他的心跳比之前快了許多,靈脈的波動也越來越明顯。
【主人的手指在動!還攥了顧女帝的手!】破界的聲音在意識空間裡歡呼,【心頭血的作用還在,靈脈已經恢複了一成!】
【彆吵,讓主人慢慢醒。】守序的聲音帶著欣慰,【顧女帝的氣息很弱,等主人醒了,得讓他先幫顧女帝穩住本源,不然她的天道之力會流失得更快。】
顧子月坐在床榻邊,握著許言年的手,指尖輕輕摩挲著他的掌心。她知道,許言年快醒了,而她的犧牲,終究沒有白費。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寢殿裡的靈燭換了一根又一根,韓小溫熬的靈草粥熱了兩次,許言年雖然還沒睜開眼睛,卻能喝下小半碗粥了。顧子月靠在床榻邊,看著他的臉,嘴角一直帶著淺淡的笑,哪怕渾身虛弱,也覺得無比安心。
而在魔淵的魔晶宮裡,司馬尚正站在練兵場中央,手裡握著父親留下的邪紋黑袍,看著下方密密麻麻的邪仙修——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拿著浸過妖血的武器,眼裡滿是嗜血的瘋狂。司馬尚抬手將黑袍扔在地上,用腳狠狠碾踩,聲音帶著狠厲的嘶吼:“許言年殺了我爹和我哥,此仇不共戴天!三日之後,隨我踏平人族聚集地,拿顧子月和許言年的人頭,祭奠我爹和我哥!”
邪仙修們發出陣陣嘶吼,聲音震得魔晶宮的石頂都在掉灰。司馬尚看著這一幕,眼底滿是猩紅的恨意——他不知道許言年正在蘇醒,更不知道顧子月為了救許言年付出了怎樣的代價,他隻知道,三日之後,他要讓整個人族為他的父兄陪葬。
夜深了,顧子月靠在床榻邊,漸漸睡著了,手裡還緊緊握著許言年的手。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他們身上,像一層溫柔的紗。許言年的指尖輕輕動了動,似乎想回握她的手,卻還沒攢夠力氣。
意識空間裡,破界和守序還在守著靈脈的修複,他們知道,再過不久,主人就會醒來,而那時,無論是顧女帝的本源損耗,還是魔淵的複仇威脅,都將是新的挑戰。但此刻,他們隻願這對曆經磨難的人,能多享受片刻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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