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乾親率大軍,不多時便來到方才那片陰翳密林之前。風從林間鑽出,帶著一股潮濕的冷意。禿沒胡策馬直至蕭乾馬前,翻身半跪,抱拳恭聲道:“回狼主,林中並無半個人影,想來是南蠻子怯戰遁走了。”
蕭乾聞言,雙眼一眯,忽地仰首發出幾聲嘎嘎怪笑,笑聲在寒風中像鐵刃相擊般刺耳:“南蠻子,不過爾爾!”他猛地一揮馬鞭,指向南方,聲音沉狠如鐵:“禿沒胡,傳我軍令——調五千先鋒,越過此林,直取南蠻營地!沿途但凡遇見人影,不論男女老幼,一個不留!”頓了頓,他複又冷聲補了一句:“其餘人馬,就在林中安營紮寨!”
禿沒胡麾下五千奚族鐵騎迅速列為五隊。最前兩隊手執鐵骨朵,牛皮戰甲在寒風中泛著暗光,滿頭粗長的發辮隨馬速狂舞;後三隊騎兵則刀光閃爍,彎刀橫空,陣成雁翅,沿著覆滿枯草的河岸疾馳。蹄聲如雷,塵浪滾滾,驚得野兔橫竄,鳥雀驚飛。
這五千餘騎一路狂奔了小半個時辰,寒風卷著喊殺聲直撲南方。忽然,遠處山林陰影間傳來沉重的馬嘶,一列黑色的鋒刃緩緩從林中探出。隻見一支三千之眾的輕騎魚貫而出,黑衣怒馬,長槍林立,魚鱗甲在斜陽下閃著冷光,背上橫掛硬弓,腰間佩刀在馬速中輕顫。為首的,正是楊可世,他的眼神如鷹般淩厲,長槍一擺,三千輕騎頓作疾馳,直迎奚族騎兵而來——兩股鐵流間的距離,正以驚人的速度縮短。
見宋軍竟主動迎戰,禿沒胡反而心中大喜。他自信奚族武士橫行草原、無敵天下,更不將宋軍放在眼裡。隻見他在馬背上挺身而起,手中彎刀翻飛,娩出數朵淩厲刀花,寒光逼人。
“哈哈哈——南蠻子還敢與我狼族勇士打野戰?!”他的笑聲透著殘酷與狂傲,猛地一振手中彎刀,厲聲咆哮,“全軍聽令——殺!一個不留!”對麵,楊可世早已策馬衝至陣前,長槍一橫,槍尖如驚雷般指向敵陣。他眼中殺意湧動,怒聲大喝:“弟兄們!讓契丹人知道,誰才是這片河山的主人——隨我殺!”
轉瞬間,兩股鐵流轟然撞在一處——聲如隆隆沉雷,震得天地間仿佛也隨之晃動;又如兩道怒海巨浪,攜千鈞之勢,猛然砸向彼此,瞬間絞殺成一團。
長槍如流星趕月,寒光一閃便洞穿甲胄;鐵骨朵揮落時,伴著沉悶悶響與碎骨之聲,直砸得人翻馬倒。長刀、彎刀交錯間火星四濺,血光迸射;鱗甲與牛皮戰甲相撞,發出地動山搖般的巨響,人頭滾落如雨。
空中長矛、投槍呼嘯飛掠,密集的箭雨如驟幕傾瀉,刺破耳膜的破空聲夾著慘叫與怒吼。馬蹄如擂鼓,震得大地顫抖,血腥味與泥土氣息混成一股刺鼻的熱浪。
宋軍與奚騎緊緊咬死,宛若兩頭最原始的巨獸,在生死間瘋狂撕咬,血肉橫飛,寸步不讓。
方才還在陣前討敵叫陣的秦嶽、嶽飛、歐陽林與秦梓蘇,此刻已殺入敵陣中央。秦嶽與嶽飛雙槍並舉,槍尖寒芒閃爍如驟雨流星,槍身翻轉間又似萬朵桃花綻放,所到之處血光四濺;身後,歐陽林長劍如虹,劍光連綿不絕,斬斷的手臂與刀槍齊飛;秦梓蘇揮動九節鋼鞭,卷起風雷,抽得敵人連人帶馬翻倒在地。
四人鋒勢如最堅硬的利箭,帶著一股破山裂海的衝勁,硬生生在五千遼軍中劈出一條通道。宋軍士兵隨之呐喊衝入,頃刻間便將敵陣殺了個對穿。馬蹄翻飛間,四人同時撥轉馬頭,帶著尚未喘息的殺氣,又一次殺將回來!
禿沒胡嘶聲咆哮,嗓音都已沙啞破裂。他萬萬沒想到,今日的宋軍竟悍不畏死,與他平日所輕蔑的邊軍判若兩軍。這一刻,他才明白,為何出征前蕭乾與耶律大石曾反複議論那位宋軍統帥——種師道的與眾不同。
他望著身邊的奚族兄弟一個個中槍落馬,空出的戰馬在陣中嘶鳴悲奔,血與塵翻卷入天。他的雙目漸漸布滿血絲,猛地揮動手中彎刀,催馬直取楊可世。
楊可世見狀,唇角掠過一絲輕蔑的笑意,抬手阻住了欲上前護衛的親兵,單騎持槍,拍馬迎上。
兩騎疾馳,風聲獵獵,瞬息錯身——長槍如閃電般刺入禿沒胡胸口。楊可世腕力一沉一挑,將其高高拋起,血雨灑落,隨即手腕一抖,巨軀重重摔在兩軍陣前,氣絕當場。
這一幕,震得宋遼兩軍同時一靜。刹那的沉寂後,宋軍陣中爆發出振山裂石的呼喊聲;遼軍殘部則麵色驟變,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撤”,一瞬間潰退之勢如決堤洪流,紛紛撥馬狂奔而去。
宋軍士卒哈哈大笑,策馬緊追,然而隻追了一箭之地,便收韁勒馬,重新隱沒在兩側的山林陰影中,留下遍地狼藉與風中未散的血腥氣。
楊可世收攏殘部,迅速退回林中,清點戰果——宋軍僅折損二百餘人;而禿沒胡率來的五千遼軍,僅三千餘騎逃得性命,且人人帶傷,甲上濺血未乾。
此時,蕭乾正倚著戰馬在林中歇息,忽聞前鋒潰兵的馬蹄聲如驚雷般滾來。抬眼望去,那五千遼軍竟似被狂犬驅趕的野鹿,驚惶失措地奔入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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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乾心頭一沉,隨即怒火如潮,厲聲令親兵將敗兵截下。細細盤問之下,才得知前方樹林中竟埋伏著一支宋軍——人數不過三千!
聞言,他麵色瞬間鐵青,眼中殺意幾乎溢出,喝道:“一群廢物!竟讓區區三千南蠻殺得丟盔棄甲!來人——拉下去!這些逃兵,全轉為隸籍!”
一聲令下,親兵如狼撲上,將驚恐不安的潰卒拖走。
蕭乾猛地一甩馬鞭,沉聲吼道:“吹號!”
沉渾的牛角號聲頓時在林間回蕩,仿佛一頭古獸在怒吼。蕭乾高舉彎刀,聲震如雷:“奚族的兒郎們,隨我衝!用南蠻的血,洗淨你們的恥辱!”
蕭乾翻身上馬,領著麾下奚族輕騎直抵密林之前。隻見那片樹林黑沉沉地壓在地平線上,霧氣如淡灰色的綢緞在林間纏繞,宛若一頭猙獰的巨獸潛伏其中,張著看不見的巨口,靜待獵物上前。
身為奚族共主,又與遼軍總帥耶律大石並駕齊名,蕭乾自然不是匹夫之勇的草包。他緩緩勒住戰馬,停在距密林六箭之外的一處山崗上,眯起雙眼,死死盯著那幽暗的林海。
他知道,禿沒胡雖魯莽,卻力大無窮、武藝過人,因此潰兵所言必非虛妄——林中必有一支不容小覷的宋軍伏著。隻是,他並不因此而畏懼:自己麾下數萬精銳,縱有伏兵,亦當攻無不克。
然而,時間一寸一寸地流逝。約盞茶功夫過去,林中依舊寂靜無聲,甚至連鳥雀都未曾驚飛。這種死寂,反倒像一隻正在沉睡的猛獸,讓蕭乾的心頭泛起了一絲難以察覺的不安。
他沉吟片刻,壓下心中浮躁,麵色陰沉地喝令道:“前軍出兩千人,嚴陣以待,徐徐而進!”
隨著蕭乾話音落下,奚族兩千騎齊聲應諾,戰馬嘶鳴,鐵蹄翻飛,疾馳向密林。眼看距林緣不足三箭之地,前陣的奚騎忽然齊齊勒韁,塵土飛揚間,隊伍如水分流,迅速分成兩列。
最前的五百騎左臂高舉圓盾,盾麵斑駁如鐵壁般擋在胸前;右手彎刀斜貼盾側,寒光從縫隙中溢出,隻露出一雙冷厲的眼睛,緩緩催馬向前,如推著一道移動的銅牆逼近林口。
其後的千五百騎則調轉角弓,韌扣搭弦,但箭頭垂下,未作滿弓之勢,顯然在等待號令。弓騎不急不緩地墜在刀盾陣之後,始終保持一箭之距,如獵鷹收翅,伺機騰空——隻等前陣試出林中虛實,便可傾雨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