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燈火明亮,映得四壁如晝,檀香與茶香交織在一處,氤氳出一片溫柔的靜謐。通紅的燎爐散發著陣陣暖意,將寒氣驅散殆儘,叫人不自覺地心神鬆弛下來。天下樓幾道精致的小菜早已填飽了五人饑腸轆轆的腸胃,如今手中各捧一盞茶,清苦的茶香伴著微微的甘潤,滋潤了喉舌,也平靜了方才被酒意染上的浮躁。廳內一時間靜極,除了茶蓋輕輕碰觸的清脆聲,再無半點雜音,連呼吸都仿佛輕了幾分。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梓蘇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動著,像是在盤算什麼,忽然一偏頭,目光落在嶽飛身上,眼中滿是掩不住的好奇:“嶽大哥,咱們不是才分彆的嗎?你怎麼會和我舅父先來到天下樓了?”
話音未落,她已迫不及待地轉向高蓮,清脆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急切:“蓮姐姐,這些江湖前輩怎麼都來了?看你們在這兒商量了這麼多,到底是為了什麼呀?”
她的聲音清亮嬌嫩,像黃鶯在枝頭啼鳴,快得叫人幾乎來不及反應。一旁的秦嶽和歐陽林見狀,心頭的疑問也跟著浮上來,目光同時投向兩人,眼神中滿是探尋與期待,廳內氣氛在這片刻的靜謐後,驟然多了幾分微妙的緊張與好奇。
嶽飛聞聲,先是微微一笑,目光不自覺地在高蓮身上停了片刻。那紅衣女子明眸皓齒,眉眼間自有幾分清麗靈動,叫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才收斂心神,緩緩開口解釋道:
“該怎麼說呢……你們如今也都知道,大帥還有一個身份,乃是正義門的門長。朝中大小捕快,三班衙役,刑律治安,幾乎半數都是出自正義門,自然,我們得到的消息,也多從這條線而來。”
他說著頓了頓,神色也慢慢凝重起來:“就在大半年前,朝中內外接連發生命案,鬨得人心惶惶。朝堂上,李綱李尚書家中的家丁,在轎子裡暗布毒針,若非李尚書那日臨時興起沒有乘轎,怕是性命難保,隻是府中一名掃地的小廝無辜中毒身亡。還有太學生陳東,當街遭人刺殺,若非當地治安官拚死護住,早已命喪當場。除此之外,楚國公王黼、少傅鄭居中等幾位重臣,也都在自家臥房中被人留書示威,床頭匕首,紙簡嘲諷,偏偏查來查去,線索儘斷。”
他低聲歎息一聲,眼中閃過一抹冷意:“更蹊蹺的是,凡是稍有牽連的人,不是查不出半點問題,就是在官府來人之前吞服藥酒,自儘身亡,乾淨利落得叫人寒心。”
說到這裡,他放緩了語調,語氣卻愈發沉冷:“大帥的推測,這些遇襲之人,要麼是名動天下、清名昭著,與蔡京、童貫那一夥宵小不兩立之士,要麼是他們內部的傾軋,但不論哪一種,官場之爭縱使針鋒相對,也少有這等卑劣手段——這倒更像是江湖仇殺的行徑,狠辣直接,手法老練。”
嶽飛輕輕冷哼一聲,抬手比了個軍中才有的粗鄙手勢,目光淩厲:“尤其是童郎那件事。大半年前之前,咱們好不容易救回了他,可傳言他與親王府暗中有過往來。如同按照時間來看,童家父子背後,多半已經搭上了那一脈。若真如此,他們這些手段倒是順理成章說的過去,遇害的這些人都是與童家父子有仇之人,不是公怨就是私仇。”
嶽飛說到這裡,眉頭不自覺地緊緊皺起,語氣也低沉了幾分:“不過,大帥認為,此事絕非尋常。親王府暗害朝中大員並非一朝一夕,舊案翻查也能找到幾樁,但從來沒有像如今這樣,接二連三,密如驟雨。若隻是童貫那一脈在暗中下手,雖說手段狠辣,但也不過是我們多費些心力,終究還有跡可循。”
他緩緩抬起茶盞,指尖卻微微收緊,目光沉沉落在案上的茶水裡:“可現在,大帥擔心的,是這背後另有圖謀。因為這次遇害的,不隻是朝堂上的顯赫權臣,甚至有不少禁軍將校、城防司裡的中堅人物,也在這場暗殺裡接連殞命。”
嶽飛的聲音裡帶著壓抑的冷意,仿佛每一個字都像是刀鋒在桌案上敲擊:“這就不是單純的官場傾軋了。親王府若真敢伸手到軍中,敢觸動城防和禁軍,那所謀的,絕不是一城一地的權勢之爭,而是一盤大棋——一盤能把整個朝廷都卷進去的大棋。”他將茶盞放下,茶香氤氳,聲音卻透著寒意:“正因如此,大帥才會一早帶著我來見蕭東家商議,沒想到諸位前輩都已齊聚,看來這風雨,怕是要更緊一層了。”
聞言,歐陽林與秦嶽幾人皆是一陣唏噓。誰也未曾想到,如今的汴京城竟已至這般境地,表麵車水馬龍,歌舞升平,暗地裡卻風聲鶴唳,殺機四伏。
歐陽林指尖輕輕摩挲著茶盞,目光微垂,心底泛起一股說不出的沉悶。想起那些行走在市井的販夫走卒,那些挑擔奔走、隻求一日溫飽的百姓,連抬頭看一眼天的機會都不敢有,如今在這暗潮洶湧的漩渦中,能活下去,怕也隻能算是老天垂憐。
秦嶽神色也有些凝重,低聲歎道:“百姓無辜,權臣無度,朝廷內外竟至於此,真真是可憐可歎。”說罷,他抬眼望向嶽飛,目光裡有壓抑的憤意,卻也透出一絲無力,仿佛明白這滔天的旋渦之中,他們縱有心,也難以挽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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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的空氣似乎被無形的重壓籠罩著,連嫋嫋升起的茶香都顯得有些滯重。杯中的茶水漸漸失了溫度,原本的清香也淡了幾分,留下的隻是微微的苦澀。眾人心底翻湧著壓抑的情緒,卻無人開口,隻能靜靜地與那沉沉的歎息一同沉澱在這靜謐的廳堂之中。
許久,歐陽林指尖輕輕轉動著茶盞,似是在思索,又似是在驅散心底的那點陰鬱。隨即,他抬手將盞中殘茶一飲而儘,喉頭滾動間,心口似乎也隨著那一抹溫潤淡去了幾分沉悶。他緩緩轉過頭,目光落在高蓮身上,唇角勾起一絲笑意,語氣帶著幾分輕鬆:“蓮姐姐,你那邊呢?這一年多來,又忙了些什麼?”
高蓮本來正低著頭,指尖輕輕摩挲著茶盞,眉眼間似有千絲萬縷的思緒纏繞。猛然聽到歐陽林喚她名字,她愣了一瞬,隨即唇角勾起一抹俏皮的笑意,眉眼間那抹沉靜也被打散了幾分。
她沒有立刻開口答話,而是緩緩伸手入懷,指尖輕巧地摸出一物,輕輕放在秦梓蘇麵前。那東西在茶影映照下,微微閃著溫潤的光。
秦梓蘇見狀,先是眨了眨眼,滿臉疑惑地拾起那物,指尖剛觸到的一瞬,眼底便閃過一抹明亮的光彩——那是一枚雕工精巧的信物,正是胭脂門弟子才有的身份象征,非親傳弟子絕無可能擁有。
“啊!蓮姐姐也加入胭脂門了?”秦梓蘇驚喜得幾乎跳了起來,眉眼彎彎,聲音清脆如黃鶯,“這太好了!”
高蓮輕輕點了點頭,從秦梓蘇手中取回那枚信物,指尖微微用力,將它小心地收回懷中。她垂下眼簾,神色間帶著幾分淡淡的羞怯。雖說歐陽林、秦嶽、秦梓蘇這些人從未因她出身稍遜而有絲毫輕慢,但她心底深處,仍免不了有些隱約的擔憂與不安。
這一年多來,她隨父親高陵山攜著蕭勝的親筆書信,奔走南北,踏遍千山萬水,拜訪各大名門正派,邀其齊聚天下樓,共商江湖大局。江湖路遠,處處荊棘,她與父親多次身陷險境,甚至有幾次險些命喪荒野。幸得幾分機緣巧合,又因花映秋憐她母親早逝、孤苦無依,竟破例收她為親傳弟子,這才有了今日的信物與身份。
她緩緩將這些經曆娓娓道來,聲音平靜卻掩不住細微的顫意。說到幾次險象環生之處,屋中氣氛陡然緊繃,秦梓蘇驚呼連連,眼眸圓睜,甚至忍不住伸手攥緊了高蓮的袖口;秦嶽和歐陽林也都屏息凝神,聽得心頭一陣陣發緊,幾次忍不住抿唇,替她暗暗揪心。
待她講到最後,氣息才緩緩平穩下來。燈火映著她清麗的麵龐,那一襲紅衣在光影下宛如燃燒的霞光,卻掩不住眉眼間那抹柔韌與堅毅。明明隻是個俏生生的少女,卻讓人看得心頭一暖,又忍不住為她那一路風雨暗暗捏了一把汗。
見眾人神色凝重,連秦梓蘇那雙明亮的大眼睛都緊張得盈了淚光,高蓮忍不住“噗嗤”一笑,眉眼間的沉重瞬間化開,俏皮中帶著幾分輕鬆:“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坐在你們麵前嘛?”
她說著,抬手輕輕擺了擺,似要拂去眾人心頭的那一抹鬱結,然後唇角揚起一抹明快的笑容,先看向歐陽林、秦嶽和秦梓蘇,眼神裡帶著幾分調笑和親昵:“你們呢,聽蕭掌櫃說,這一年可沒少吃苦頭。”
說到這裡,她的目光緩緩移向嶽飛,眸中閃著幾分明亮的光彩,帶著初見時的好奇與幾分不加掩飾的欣賞:“嶽大哥,還是第一次見呢。”她的聲音清脆柔軟,卻帶著少女特有的靈動,像三春的風,輕輕拂過心頭,讓屋內原本緊繃的氛圍,也在這一刻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
秦梓蘇輕輕拉住高蓮的手,細聲細語地講起這一年多以來的軍旅生涯。她說得細致,仿佛每一場驚險都重新在眼前浮現。說到刀光劍影處,高蓮掌心沁滿冷汗,那雙纖細的小手緊緊攥著秦梓蘇,仿佛唯有這樣,才能壓住心口翻騰不已的驚懼與憤怒。
話題輾轉,終於提到了高義的名字。秦梓蘇輕輕一頓,聲音慢了下來,眉心微蹙,眼底閃過一絲不忍,抬眼偷偷望向高蓮。隻見高蓮整個人像是被寒霜凍住,身子微微僵直,眉眼沉寂,像是一塊無聲的冰,將所有的痛苦和憤恨壓進心底,任誰也探不進去。
嶽飛不明所以,隻是察覺到了其中異樣。他輕輕碰了碰秦嶽,低聲詢問緣由。秦嶽沉默了片刻,神色間帶著難以掩飾的痛惜,才用幾句寥寥的話,將高義與高陵山父子的恩怨說了出來——從血脈至親,到弑母戲妹的慘烈背叛,每一個字都沉甸甸地砸進心底。
聽得嶽飛雙目漸漸充血,指節攥得死白,胸腔裡翻湧著怒火,恨不得立刻披甲執刃,親手將那背叛親情的孽障千刀萬剮。歐陽林默默坐到高蓮身邊,伸手替她輕輕理了理鬢邊微亂的青絲,柔聲安慰。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話題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此次的計劃上。隻是眼下誰也說不準,親王府土堂究竟盤踞在哪座古墓,那墓中又暗藏著怎樣陰毒狠辣的機關暗器,更不知該如何潛入其中探查虛實。期間,歐陽林等人將所知情報細細道來,尤其詳儘地向眾人解釋了土堂的獨門絕技“搬山鐵手”,那門功夫如何以蠻橫勁力震裂金石、摧骨斷筋,叫人聽得心頭發沉,神情也不由得凝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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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樓下的密室裡,幾位前輩仍在熱烈商議。種師道緩緩提及親王府的種種情報,其中順口提到“高義”這個名字。然而話音一落,驟然便是一聲清脆的“啪”,高陵山手中的茶杯應聲碎裂,茶水順著指縫滑落,濺了一袖。眾人目光略略一轉,齊齊望向他,隻見他雙目猩紅,胸膛起伏,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著,像是竭力壓抑著心底的怒火。片刻沉默後,墨老重重歎息一聲,緩緩開口,將那段塵封的往事與血腥的真相一一揭開。觀橫道人憐憫的望向高陵山,口裡輕輕的呼喚:“陵山——哎!”直到這時,聽到自己恩師的輕輕呼喚,高陵山再也支撐不住,以手掩麵,滾滾熱淚順著指縫淌下,整個密室中充滿了一陣壓抑的哭聲。屋裡的氣息愈發沉重,眾人神色各異,唏噓不已。
觀橫道人緩緩起身,衣袂微動,卻無絲毫聲響,仿佛整個人與這沉靜的密室融為一體。他走到高陵山身旁,目光平和,伸掌按在其玉枕穴上,掌心微熱,內力如細流般緩緩湧入高陵山體內。那股真氣溫潤而穩健,循經走脈,將胸中翻湧的狂躁逐漸壓下。
雖無法讓他真正忘卻心底那滔天的悲恨,但足以讓他氣息漸穩,神魂凝定,不至於被那熾烈的情緒反噬經脈、傷了根本。高陵山眼中的血色漸漸褪去,肩頭因壓抑憤怒而緊繃的肌肉也慢慢鬆弛,整個人雖仍沉默,卻多了幾分冷靜的克製。
高陵山緩緩抬起頭,臉色仍舊蒼白,眉宇間卻多了幾分鎮定。他朝著身旁的恩師勉力擠出一抹笑容,那笑容帶著苦澀,卻也掩不住深沉的感激。這一年多來,他以為自己已經能夠平靜地聽到那個名字,然而真正落入耳中的那一刻,心底深處的怒火與痛楚依舊如潮水般洶湧而來,讓他無法自抑。片刻後,他轉身望向蕭勝,目光如刀,沉聲道:“當家的,您下令吧。我願為前鋒,先探那土堂的老巢,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叫那群鼠輩血債血償。”說到這裡,他略略頓了頓,語氣中透出幾分焦急與疑惑:“隻是……您方才所說的古墓,到底在何處?”
蕭勝輕輕的衝他擺了擺手,這才不慌不忙的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訴說清楚,這才引出眾人三探古墓,歐陽林劍斬敵酋,眾人這才要大破戊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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