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見狀,眉頭當即一皺,臉上浮起幾分不快。他先是衝著王有財歉意地拱了拱手,才冷冷斥道:“秦大公子,好大的威風啊!你家裡就這麼教你待人的嗎?”
秦嶽一愣,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方才急火攻心,失了分寸,不僅莽撞無禮,更是丟儘了京城衙內紈絝的體麵。想到這裡,他滿臉羞愧,漲得通紅,當即低下頭,恭恭敬敬地衝著嶽飛與王有財行禮,語氣急切又帶著幾分央求:“嶽大哥,王老哥哥,您就饒我這一回吧。我不是成心失禮,實在是心急如焚……小蘇兒,她回來了嗎?”
看著他這副急得手足無措、滿麵通紅的模樣,嶽飛心中到底還是軟了幾分,輕輕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柔聲說道:“你呀,你呀!喝點酒就不知自己姓什麼了。一會兒好好謝過王老哥哥和小林子吧,小蘇兒已經安然無恙,被找回來了。”
說到這裡,他眼神一瞥,發現秦嶽衣襟上幾個扣子係得七扭八歪,便板起臉,順手一指,語帶不滿地罵道:“還不快回去把衣裳穿好,成何體統!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
秦嶽這才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摸了摸腦袋,嘿嘿乾笑兩聲,賠著不是,朝嶽飛和王員外連連作揖,唱了個喏,這才轉身又風風火火地跑回屋子去了。
又過了盞茶時分,秦嶽這才換好衣冠,收拾得整整齊齊,急吼吼地快步跑了出來。他腳步倉促,卻又不敢徑直朝秦梓蘇與高蓮的房間去,隻能訕訕地走到院中,勉強與嶽飛、王有財並肩而立。隻是他臉上始終掛著慚愧之色,神情局促不安,探頭探腦,不住地朝屋裡張望,眼神閃爍,分明是在打量著裡麵的動靜,卻又硬生生壓下不敢上前。
嶽飛與王有財皆是不理,隻自顧自地低聲交談,時而說些朝廷掌故,時而閒談些田間農事,語氣平淡,仿佛全然未覺秦嶽的存在。秦嶽隻覺臉上火辣辣的,更是無地自容,隻能站在一旁裝模作樣地聽,卻半句也插不上嘴。
又過了片刻,房門才輕輕吱呀一響,就見歐陽林率先推門而出。他神情沉穩,舉止大方,收拾得整潔利落,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少年公子的風範。他落落大方地走到眾人麵前,先是拱手,再是俯身,依次向嶽飛和王有財行禮,禮數周到,絲毫不顯怠慢。
秦嶽見狀,忙不迭地湊上前去,滿臉堆笑,輕輕拍了拍歐陽林的肩頭,語氣卻顯得小心翼翼,低聲試探般地問道:“好兄弟,多謝你了。那個……小蘇兒,她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啊?”
歐陽林見秦嶽探頭探腦、局促不安的模樣,心中不由得微微一酸,暗暗歎息道:“這一場戲,真是委屈了大哥。明明他對小蘇兒最是掛懷,平日裡隻要妹妹張口,不論多難尋的東西,他總是千方百計也要設法弄來,哪怕自己拚儘氣力,也要把她哄得眉開眼笑。可如今,卻偏偏要在外人麵前演出酒品奇差、借醉掌摑胞妹的鬨劇,好叫人信服。”
他心念轉動,看著秦嶽眼底那抹焦急與自責,分明不是作偽,而是真情流露,眉宇之間儘是愧疚與緊張。歐陽林不禁在心中長歎:“這份情意,又哪裡是裝得出來的?隻是如今深陷敵營,稍有一個破綻,便會立刻引來殺機,落得萬刃加身的下場。大哥肩上的擔子,比誰都沉重啊。”
想到此處,他不著痕跡地抿了抿唇,心底的心疼卻化作眼角的一絲笑意。他順勢擠了擠眼,語氣輕鬆,卻帶著幾分安撫,低聲笑道:“秦大哥,不必擔心,都有我在呢。”
正當歐陽林與秦嶽暗暗擠眉弄眼之際,那廂的房門“吱呀”一聲,被人輕輕推開。高蓮與秦梓蘇早已收拾妥當,緩步走了出來。高蓮一襲紅衣,眉眼含笑,舉止大方;而秦梓蘇卻是小心翼翼,行至院中時微微低著頭,先是扭扭捏捏地衝著嶽飛與王有財施了一禮,輕聲謝過兩位昨夜的辛勞與掛念。
說完,她才慢慢轉過頭來,眸光如同小鹿般閃爍,落在歐陽林身上。霎時間,一張俏臉漲得通紅,仿佛能滴出水來。她咬了咬唇,聲若蚊蠅地輕輕念叨:“謝……謝謝歐陽公子。”話音輕得幾不可聞,卻偏偏落在眾人耳中格外清晰。
隻見她一雙小手緊緊地揪著裙邊不放,而腳下那隻鹿皮小靴卻忍不住輕輕踢動,時不時劃過幾道細碎的弧線,像是無處安放的心緒泄露了出來。
歐陽林眉眼含笑,還未來得及開口,卻見秦嶽猛地把一張大臉湊了過來,帶著討好的笑容,訥訥地對著秦梓蘇道:“小妹,哥哥錯了,原諒哥哥吧!”這一聲帶著幾分急切,幾分笨拙,本想博得妹子一笑,誰知秦梓蘇俏臉登時一寒,清麗如霜,冷冷地哼了一聲,倔強地把頭一彆,隻給了秦嶽一個冰冷的後腦勺,半個字都不再多說。
秦嶽無奈,隻能舔著臉在她身邊團團轉,滿臉賠笑,時而低聲輕喚,時而伸手欲拉,卻始終被她冷冷的神色拒之千裡之外。秦梓蘇的倔勁兒一上來,真的是雷打不動,任憑秦嶽繞著自己轉得團團轉,硬是連眼角的餘光都不給他半分。無計可施之下,秦嶽隻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歐陽林,眼神裡滿是無措與可憐,仿佛一個被逼到絕路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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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林心中暗暗好笑,伸手輕輕拉了拉秦梓蘇的衣袖,想替兄妹倆打個圓場。誰知他還未開口,就聽秦梓蘇冷冷道:“你又沒管錯,道什麼歉?分明是小妹我做的不對!”嘴上說得倔強,可眼淚卻早已不爭氣地滾落下來,沿著麵頰一顆顆滴落,砸得秦嶽心裡一陣陣發顫。
他心疼得厲害,猛然一咬牙,抬起右掌,狠狠地在自己臉上甩下一個響亮的耳光。隻聽“啪”的一聲脆響,他那豐神如玉的麵龐上立刻浮現出一個鮮紅的掌印,頃刻間腫了起來。秦梓蘇再也忍不住,心頭的委屈與心疼一齊湧上來,猛地“哇”地一聲撲進秦嶽懷中,放聲痛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隻一個勁兒喊著:“哥哥!”卻再也說不出彆的言語。
秦嶽滿臉通紅,卻死死地抱住她,雙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生怕下一瞬她就從懷裡飛走一般,眼神裡滿是憐惜與自責。眾人見兄妹二人終於冰釋前嫌,神情這才慢慢放鬆下來,互相對視一眼,紛紛上前柔聲勸慰,氣氛終於緩和下來。
嶽飛這才再次上前,衝著王有財恭恭敬敬地拱手一禮,麵上帶著爽朗的笑意,道:“給王員外添了不少麻煩,真是過意不去!”說著,他順勢抽出佩刀,輕輕一磕,那鑲嵌在刀柄上的價值連城的寶石便被他輕輕磕下。嶽飛捧在手中,笑吟吟地遞到王有財麵前,道:“老哥哥,小弟幾人出門射獵在外,並未帶什麼財物。看您府上金玉滿堂、奇珍異寶自是不缺,這顆寶石權作小弟的一點心意,就當是個玩物。日後小弟們若再來叨擾,還請老哥哥多擔待。”
王有財連聲推辭,擺手連連道:“哪裡使得,哪裡使得!”可秦嶽哈哈大笑,硬要塞到他手裡:“老哥哥莫要推辭。”幾拉扯之下,王有財這才麵露笑容,把寶石鄭重收入懷中,口中笑道:“既然幾位兄弟如此盛情,那老哥哥我就卻之不恭了。日後你們常來常往,我進城時也定會登門拜訪。”
一時間賓主相談甚歡,氣氛融洽。待得片刻,王員外終於吩咐王添壽,命他帶人送幾位貴客前往昨日拴馬之處。隻見那幾匹良駒整整被拴了一夜,早已餓得直打響鼻。王添壽早有準備,命人端來幾袋豆麥,拴於馬頸之下,任幾匹馬低頭飽餐。趁著幾人說笑間,他自己卻是繞著幾匹馬仔細轉了一圈,口中不住地連聲稱讚:“好馬,好馬!”然而在讚歎之間,他的手指卻在不經意間輕輕掠過幾匹馬的臀部與後蹄,悄然細細摸索,仿佛在尋找什麼暗記。果然,當他的指尖掠過嶽飛那匹駿馬後臀時,清晰觸到一道烙印,正是城中禁軍專屬的印記。他眼底隨即浮起一抹了然,旋即臉上笑容更盛,殷勤之意更濃。
不多時,幾人各自上馬,拱手作彆,策馬而去。漸漸遠去,再也不見王添壽一行人的身影,直到這時,眾人才暗暗鬆了一口氣。王家村真可謂滴水不漏,處處機關算儘。王添壽哪裡是真心送行,他分明是借機一舉兩得:一麵要查驗幾匹坐騎,是否真在院中栓了一夜、毫無外人接應;另一麵則是借著喂馬之舉,細細探查馬匹來曆。
幸而幾人早有準備,除嶽飛騎的那匹帶著禁軍烙印的軍馬外,其餘人騎的皆是天下樓所供的尋常良駒。若不是種師道與蕭勝算無遺策,將此處最後的破綻也周密補足,隻怕今夜這一出好戲便要前功儘棄,往後更難在王家村探得半點虛實了。隻是眼下倒也無事,王添壽仍站在山腳下,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殷勤揮手相送。
待五人的身影逐漸遠去,他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神情轉為冷漠寡淡。又過片刻,當那幾道身影徹底隱沒在天際,他的目光才驟然一沉,陰鷙之色自眼底浮現,仿佛整個人都換了一副麵孔。
“走!”王添福冷冷一聲令下。隨行的幾個家丁聞聲齊齊而動,速度快得驚人,七八道人影疾掠而出,在烈日下拖曳出一道道黑影,轉瞬便掠至王家大院門前。眾家丁並不停留,各自分散而去,融入村中角落。唯有王添福神色一變,徑直踏入中庭。隻見王有財正兩手把玩著兩顆鐵膽,掌心翻轉,發出沉悶的金鐵之聲。他麵上波瀾不驚,可那雙眼睛裡的陰鳩與狠辣,卻在白日之下更顯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堂主!”王添壽滿臉緊張,不等王有財開口,已是慌忙半跪在地,搶先稟報道:“小人已經細細查過,那幾匹馬並無破綻,正與那幾個崽子所言相符,的確隻有一匹出自城防禁軍,其餘皆為尋常良駒,並非軍中坐騎。隻是——城裡的弟兄來報,那姓嶽的和那小娘子近日在城中頗為高調,行事張揚,不論怎麼看都像是故意為之。但可惜眼下我們並沒有更多的憑證,也沒有確切的破綻。”
“咕嚕,咕嚕!”兩顆鐵球在王有財手心裡滴溜溜亂轉,他半眯著眼,並未立刻搭話,神色陰鳩,屋內氣氛也隨之凝固。昨夜他幾番暗中試探,終究沒能尋到確切破綻,此刻心下更添疑慮。驀然,他驟然開口,聲音低沉而冷厲:“昨夜的情形如何?那兩個跑出去的,可曾有任何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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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添壽心頭一緊,立刻會意,急忙俯身答道:“回堂主,一切如常,並無異常!”話音才出口,王有財猛地抬手,示意他不得多言,雙眸寒光如刀,逼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全程……都在你們幾個眼皮子底下麼?”
王添壽隻覺背脊發涼,冷汗簌簌而下。他心知肚明,那夜確曾有短短一陣失去了歐陽林的蹤跡,但偏偏在最要緊的祠堂前又重新現身,而守在祠堂附近的暗衛也早早傳來訊號,示意一切正常。想到這裡,他咽了口唾沫,又不敢將真實隱憂說出口——心底更浮現出堂主一向對無能屬下的殘酷手段。他隻得咬牙硬撐,壓下心中恐懼,硬著頭皮回稟道:“回堂主,全程並無問題!”
王有財沉默不語,依舊不緊不慢地轉動著掌中的鐵膽,鐵球摩擦作響,節奏沉悶而壓抑。王添壽見他遲遲不開口,這才覺得心頭的巨石稍稍落下肚去。他猶豫片刻,仍是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堂主,城裡的兄弟還有沒有新的回報?那一位大人……又是怎麼說的?”
王有財鼻間冷哼一聲,聲音不鹹不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一切如常。哼!少提那人,他仗著有幾分小手段,偏又得了親王幾分信任,否則我早已要了他的命。隻要不是親王的命令,他半個字都不會與我透漏。”
說到這裡,他手下鐵膽轉得更急,眼底閃過一抹思索之色,這幾人的身份他到現在才真的相信了個七七八八,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麼。旋即王有財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心下暗自盤算,這些人還是來的太巧了點,那麼再怎麼小心也不為過,隨即冷冷一揮手,不容置疑的命令道:“傳令下去,把與大人來往的所有書信,統統毀掉!一封不留!”
俗話說千裡之堤,潰於蟻穴,就是王添壽這一點小小的私信疏忽引起戊土堂的全軍覆沒,歐陽林幾人打馬離去,這才引出來種師道巧言討封賞,歐陽林二入王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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