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間寒暄不斷,種師道言辭懇切,談及這兩年多來白河溝一帶的征戰辛勞,軍旅艱難。話裡話外,硬是將童貫捧成了一個屢挫強敵、底定軍心的大英雄,仿佛沒有他就沒有邊塞安危。童貫聽得更是喜笑顏開,縱然知道種師道乃是誇大其詞,但是卻仍是笑眯眯的滿盤接受,眉開眼笑,心中歡喜。
兩個人有談了片刻,這才聽到種師道長歎一聲,開口說道:“童大人,彝叔這幾日一直都是心神不寧,坐臥無力,這才想請中書大家教我,萬望大人可以為下官指點迷津。”
童貫正搖頭晃腦地聽著,種師道一口口奉承如甘泉灌耳,他隻覺神清氣爽,胸中舒暢。忽聽得對方又是殷殷求教之語,他心中一陣得意,順口便答應道:“彝叔哪裡話,指教二字豈敢當!隻是這汴梁城中大小事務,隻怕還真沒有一件是我童貫辦不成的。你有事情儘管開口便是。”
話一出口,種師道眼角含笑,童貫卻猛然心頭一震,暗暗叫苦:自己這般托大,豈非又著了這老狐狸的道兒?可如今言語既出,若再收回,豈不顯得氣量狹小、當場失態?他隻得強撐著一張笑臉,裝作若無其事,勉強與種師道對視,心中卻已七上八下,暗暗提防著接下來對方要拋出什麼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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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童貫親口作出承諾,種師道臉上的笑意頓時更顯殷切。他並不急著開口,隻從懷中緩緩取出一個精美的錦盒,雙手托起,示意隨從遞到童貫案前。
童貫低頭一瞥,眼中光芒一閃,心底暗暗揣度:這老狐狸果然有備而來。正要開口,便見種師道神情驟然一變。
原本滿臉笑容,頃刻間斂儘,轉而淒淒慘慘,眉眼低垂,聲音也帶了幾分哽咽:“回大人……彝叔這些日子心神不寧,每夜閉眼,眼前浮現的都是在白河溝一役裡戰死的將士。按理說,我已親自為他們立碑祭奠,可恰逢年關,萬家團圓之時,我心裡便越發難安,仿佛他們的音容仍在眼前。”
他說到這裡,聲音漸低,喉頭似被哽住,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方舊手帕,輕輕沾拭眼角,歎息連連:“我心裡隻想為他們再做一件事,請大人為他們在汴梁再建一座祠堂,好讓百姓祭祀,傳後人敬念。這樣也算不枉他們這一場血戰,算是我送他們最後一程……”
話音未落,他低下頭,肩頭微微一顫,哽咽之聲溢出唇齒:“讓大人見笑了……”
童貫臉上頓時擠出一副牙疼的表情。修一座祠堂,他倒並不在乎,可祠堂裡裡外外動用的錢財,卻要從他手裡掏出,這比殺了他還難受。童中書家財萬貫,素來是“隻收不出”,若要他花錢,那才真是比登天還難。隻是方才大話已然出口,硬著頭皮也得撐著,半晌才訥訥地開口:“體恤忠良,自然是好事……隻是,如今朝廷財政緊絀,怕是……”
話音未落,便見種師道慌慌張張地抬起頭,手帕又在眼角抹了幾下,旋即趕緊收起,連連擺手:“大人,大人,是我魯莽了,怪我,怪我!”
他訕訕笑著,示意童貫將錦盒輕輕打開,低聲解釋:“其實,是彝叔沒說清楚。這裡頭,是北疆幾位富商合力湊出的十萬兩紋銀,本是托我替戰死的弟兄們立個祠堂,以慰英魂。”
說著,他撓了撓頭,神情有些局促:“大人,您也清楚,彝叔我隻會領兵打仗,真要花錢辦事,手腳笨拙得很。眼下隻好厚著臉皮,求到您老人家門下,還望您彆見笑。”
童貫伸手輕輕揭開錦盒,果然見到裡麵端端正正躺著一張十萬紋銀的交子。那紙片薄如蟬翼,卻仿佛比千鈞還重,他指尖顫了顫,旋即小心翼翼地拈起,喜笑顏開。片刻之後,便將這紙片鄭重揣入懷中,臉上的笑意怎麼也壓不下去,連聲笑道:“彝叔,這才真是大善之舉啊!你一片忠心,老夫自當全力以赴,這事就交到我身上便是。”
見他將交子收入懷中,種師道臉上立刻又浮現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色,連連拱手:“唉,給大人添麻煩了!”說著低頭抿了一口茶,狀似遲疑,才緩緩開口,笑中帶著幾分局促:“回大人,其實彝叔……還有一件不情之請,還望大人成全。”
童貫此時隻覺心花怒放。十萬兩巨款到手,心中暗暗冷笑:“修個祠堂,能花得了幾個錢?餘下的,不都進了我的腰包?這老種啊老種,倒也會做人。”想到此處,他心頭一陣舒暢,甚至隱隱生出幾分“拉攏”的念頭。
此時又聽得種師道唯唯諾諾,說什麼“不情之請”,童貫心中更是得意:“隻要不是太過分,何妨順水推舟?既然開了口,何不做個順人情的好官。”他眯起眼睛,滿麵堆笑,靜待種師道接下來的話。
隻見種師道緩緩從懷中又取出一隻錦盒,這一次並未假手隨從,而是親自托在掌心,恭恭敬敬地打開,示意侍女捧到童貫案前。
童貫探身細看,隻見錦盒中靜靜臥著一顆碩大的珍珠,凝白如玉,瑩潤晶瑩,足有十分大小,通體流轉著淡淡光輝。縱然稱不上價值連城,卻也是世間難得的奇寶。童貫眼神驟亮,臉上笑容登時更盛,雙眸幾乎眯成了一條縫。
這時,種師道咳了一聲,神情有些局促,略帶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聲音壓得很低:“中書大人,這顆珠子,乃是彝叔祖上留下來的寶貝。小人出身行伍,平日裡不過是個大頭兵,實在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隻好獻上這點薄禮,讓大人見笑了。”
他停了停,神情愈發拘謹,隨即緩緩道:“其實也不是甚麼大事。隻是彝叔這兩年閒居京城,日子過得憋悶,心中委實難安。想著手下百餘名弟兄日日無事,倒不如帶他們到郊外山林中去打一場圍獵,主要是解解乏悶。最多一宿,絕不會給大人添半分麻煩。”
說到這裡,他語氣一頓,眼神中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猶豫了片刻才又開口:“隻是……彝叔久未上陣,心裡癢得很。不知大人能否成全,借我十架神臂弩,讓我與弟兄們再過過手癮?”
“唉!彝叔言重了!”童貫兩指撚著那顆珍珠,翻來覆去地把玩,眼神裡閃著貪婪的光,卻裝作毫不在意,語氣敷衍道:“這點小事,何足掛齒。”
說罷,他將珍珠重新放回錦匣中,隨手合上,神色間滿是意猶未儘。繼而又從袖中摸出一枚令牌,輕輕扔到種師道的懷中,笑眯眯的說道:“拿著我的令牌,去軍械庫自個兒提就是。十架神臂弩算什麼?你若喜歡,儘管玩。什麼一夜兩夜的拘束話,也甭放在心上,帶著弟兄們出去,好好快活幾天便是。”
種師道鄭重的接過令牌,小心翼翼的收入懷中,又閒聊了幾句,這才和童貫告彆,前去軍械庫提取裝備。這才引出種師道包圍王家村,歐陽林二會王員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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