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將領眼中,軍戶不如牲畜,毫無尊嚴可言,每年都有大批人不堪折磨而逃亡。
這些逃亡者既無身份,也無戶籍,漸漸淪為流民,被社會拋棄,隻能投靠各地豪強地主求生。
而那些地主最樂於接納此類無根無籍、無知無識的黑戶,視作無償勞力,爭相收容,蓄為己用。
軍戶日漸凋零,流民與隱匿戶籍者卻不斷增長,導致賦稅收入逐漸萎縮,人口登記也愈發混亂無序。
皇帝既已下令廢除衛所製度,將所有將領貶為庶民,並對軍隊進行了全麵整編,便覺得這類事務無需再行奏報。
未曾料到,即便無人上奏,皇帝仍洞悉局勢,還特意降下詔令,準許許顯純全權處理此事。這道旨意讓他心中振奮不已。
得此授權後,許顯純立刻會同王三善與孫傳庭商議對策,迅速派遣人員奔赴各地衛所宣讀聖旨。
孫傳庭為官雖僅三年,卻並非不諳世事之人。他對官場中根深蒂固的貪腐習氣早已心知肚明。
在他看來,皇帝的處置尚顯寬仁,那些隻知斂財、荒廢軍務的武官本應處以極刑,借此震懾四方,立下警戒之例。
但他職位不高,縱為右布政使,實權有限,無法直接向皇帝進言。
於是他主動向王三善請命,願親赴前線辦理此案。不為彆的,隻為不負皇帝的信任,亦要踐行自己的誌向。
短短一年間,他由七品知縣躍升至二品大員,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政績平平,未曾立過大功,為何能得陛下如此器重?
朝中議論紛紛,皆言當今皇帝用人不拘一格,不論出身、不論資曆,甚至不究過往品行,唯憑一紙詔書委以重任。
而那些被提拔之人,如今個個身居要職,深受倚重,其才乾也在實際任上逐步顯現,確有能力擔當所授之責。
孫傳庭不禁暗想:“莫非陛下真有識人之明,能一眼看透人的潛能?”
懷揣這一念頭,他率領錦衣衛與隨行官員離開太原城,直指宣大邊境的衛所駐地。
他無意證明什麼,但既然皇帝能注意到他曾是個默默無聞的基層官員,那他就必須全力以赴,以行動回報這份知遇之恩。
不到十日,他便徹底完成皇帝交付的任務,效率之高,令巡撫王三善震驚不已。
畢竟抄沒他人產業之事,往往阻力重重,比奪人性命更難推行。
可孫傳庭竟能如此乾脆利落地辦妥,實在令人刮目相待。
當晉商與衛所軍官的家產被清查完畢、數目呈報上來時,王三善感慨道:“國庫要有餘糧了。”
朝廷在山西掀起的風波,迅速傳到了宣府與大同兩地將領的耳中。
他們聽聞那位長期供奉錢財的靠山竟被徹底鏟除,內心頓時不安起來。畢竟,各自的賬本上早已塗滿了見不得光的痕跡。
商賈之流儘數落網尚可接受,連衛所編製都被裁撤,軍官們還得掏銀子贖命,這風向實在令人膽寒。
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
消息剛一傳來,一些膽小者當即悄悄返家,收拾細軟,暗中盤算逃亡之路。
另一些人雖未驚慌失措,卻也迅速派出親信,分彆趕往京師與太原,務必要探明真相。
與此同時,各路將領紛紛召回分散在外的私兵與家丁,集結於營寨之內,既備逃遁,亦備對抗。
邊鎮將士在焦慮中熬過兩日,尚未收到確切情報,卻已得知總督陳奇諭抵達大同府。
此人來得太過及時,幾乎與風聲同步,怎不令人心生疑慮?倘若他是奉旨查辦,步步緊逼,該如何應對?可若就此起事,又覺時機未至,風險難測。
最終,眾人隻得強作鎮定,懷著七上八下的心情前往拜見。
實則他們並無反心,更無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