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魂未定的方德興,再也不敢坐轎子,而是換了最結實的那輛雙輪大馬車。他覺得,馬車底盤低,目標小,總該安全些。
馬車在青石板路上行駛,車輪滾滾,發出單調的聲響。方德興把自己縮在車廂的角落裡,像一隻受了驚的鵪鶉,豎著耳朵聽著外麵的一切動靜。
當馬車行至一處相對僻靜的巷口,準備轉彎時。
“咯噔!”
一聲清脆的金屬斷裂聲響起。
緊接著,馬車猛地向左一沉,整個車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傾斜下去。方德興在裡麵站立不穩,像個葫蘆一樣滾倒在地,腦袋重重地磕在了車壁上,眼前頓時金星亂冒。
外麵傳來車夫驚恐的尖叫和馬匹的嘶鳴。
護院們衝上來,七手八腳地穩住即將側翻的馬車,將頭破血流的方德興從裡麵拖了出來。
“怎麼回事!”護院頭領王彪怒吼著,一把揪住車夫的領子。
車夫嚇得快哭了,指著那隻脫落的車輪,顫聲道:“輪……輪軸的銷釘,不見了!不知什麼時候顛掉了!”
王彪低頭一看,果然,固定車輪的鐵銷釘不知所蹤,導致整個車輪在轉彎時脫飛了出去。他檢查了一下路麵,罵罵咧咧道:“他娘的,這京城的路,遲早把人骨頭都顛散了!算老爺您命大!”
又是意外。
又是一場看起來合情合理的意外。
方德興捂著流血的額頭,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的目光越過人群,死死地盯著那個孤零零躺在不遠處的車輪。
他突然想笑,笑得比哭還難看。
命大?
不。
這不是命大。這是警告。
第一次,是擦著頭皮。第二次,是磕破了腦袋。那第三次呢?
方德興不敢想下去。他感覺那隻無形的手,已經不再滿足於扼住他的喉嚨,而是開始用各種方式,像貓玩老鼠一樣,一點點地折磨他,欣賞著他的恐懼與狼狽。
他再也撐不住了,兩眼一翻,竟當街暈了過去。
當方德興再次醒來時,人已經躺在了自己臥室的床上。房間裡點著安神香,心腹管家方安和幾個侍女小心翼翼地伺候在旁。
他一睜眼,便猛地坐了起來,環顧四周,眼神裡充滿了驚恐和猜疑。
“水……”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侍女連忙端來溫水。
他盯著那杯水,看了足足半分鐘,才讓方安先喝了一口,確認無毒後,自己才敢一飲而儘。
他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一個人鎖住房門,用一張巨大的衣櫃死死抵住。這間曾讓他感到無比舒適和安全的臥室,此刻卻像一個華麗的牢籠。
他完了。
這個念頭,前所未有地清晰。
對方根本不急著要他的命,甚至不急著要他的錢。對方在享受一個過程,一個將他從雲端踩入泥裡,將他的精神徹底摧毀的過程。
就在他瀕臨崩潰之際,一陣極輕微的、富有節奏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叩。
叩叩。
叩。
聲音不大,卻在這死寂的房間裡清晰可辨。
方德興渾身一顫,汗毛倒豎。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聲音……好像是從牆裡麵傳出來的!
他連滾帶爬地來到牆邊,將耳朵貼在冰冷堅硬的牆壁上。
叩。
叩叩。
叩。
這一次,他聽得真真切切。那聲音,沉悶而執著,就仿佛牆的另一邊,或者說,牆的夾層裡,正有個人,在用指關節,不急不緩地,一遍又一遍地敲擊著。
像是在提醒他。
也像是在……召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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