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柳如是的抗爭,才女的骨氣
媚香樓的窗,被釘死了。
不是用粗魯的木板,那太有損秦淮河畔的“風雅”。而是用幾根細細的、幾乎看不見的鐵條,嵌死在了窗框的內側。陽光依舊能照進來,隻是被分割成了幾道狹長的光束,落在名貴的波斯地毯上,像是一座無形的囚籠,將這滿室的精致與奢華,都打上了冰冷的烙印。
柳如是就坐在這光影分割的囚籠裡。
她麵前的黃花梨木小幾上,放著一套素雅的白瓷茶具,一爐上好的沉水香正無聲地燃著,青煙嫋嫋,散發出安神靜心的味道。她身上穿著一件月白色的素紗長裙,未施粉黛,長發隻用一根碧玉簪子鬆鬆地挽著。若不是門外隱約傳來的,那些家丁與官差們粗俗的談笑和打牌聲,任誰見了,都會以為這隻是一位大家閨秀,在享受著一個慵懶的午後。
她的侍女絳雲,正端著一碗剛燉好的燕窩,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她的眼圈紅紅的,顯然是剛哭過。
“小姐……您好歹用一些吧?從昨天到現在,您滴水未進,身子會熬不住的。”絳雲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恐懼和無助。
柳如是仿佛沒有聽見。她的目光,落在小幾旁的一盆蘭花上。那是一盆極為名貴的“建蘭素心”,是去年一位傾慕她的老翰林所贈,花開時節,幽香滿室。可如今,因為無人精心照料,已有兩片葉子微微發黃,失了神采。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那片枯黃的葉尖,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摸一件易碎的瓷器。
“人如花,花亦如人。”她輕聲開口,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離了土,斷了根,縱然一時看著鮮亮,也不過是苟延殘喘,敗落是遲早的事。”
絳雲聽不懂這其中的深意,隻覺得小姐說的話讓她心裡更慌了,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小姐,您彆這樣……外麵那些人,他們……”
“他們是豺狼,是虎豹,我知道。”柳如是收回手,端起了那杯早已涼透的茶,卻沒有喝,隻是用指腹摩挲著溫潤的杯壁。“可我柳如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正在這時,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股濃鬱的脂粉香氣混著銅臭味湧了進來,衝散了滿室的沉靜。媚香樓的鴇母顧媽媽,扭著水桶般的腰,臉上堆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走了進來。她的身後,還跟著兩個膀大腰圓的仆婦,眼神裡透著一股子蠻橫。
“我的好姑娘,我的心肝寶貝兒!”顧媽媽一進來就撲到近前,拿起手帕,假模假樣地擦了擦並無淚水的眼角,“你這是何苦呢?周大官人那是何等的人物,金陵城裡跺跺腳都要抖三抖的大財神!他能看上你,那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柳如是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隻是將手中的茶杯,輕輕放回了原處,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這聲輕響,讓顧媽媽後麵的話都噎在了喉嚨裡。她看著柳如是那張平靜得有些過分的臉,心裡沒來由地一陣發毛。
“媽媽,”柳如是終於開口,目光依舊落在麵前的茶具上,“您也是在這秦淮河畔見慣了風浪的人。您覺得,這世上,是銀子能買來一切,還是刀子能?”
顧媽媽一愣,沒明白她的意思,隻能乾笑著:“姑娘說笑了,這……這自然是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是嗎?”柳如是抬起眼簾,那雙平日裡總是含著幾分慵懶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清澈如寒潭,直直地望進顧媽媽的眼睛裡。“我倒覺得,有些東西,銀子買不來,刀子也搶不走。”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晰無比:“比如,我柳如是的命。”
顧媽媽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了。她想起了周大富派人傳來的話,那些要把媚香樓上下幾十口人沉到河裡喂王八的狠話,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我的姑奶奶!”她聲音尖利起來,那點虛偽的溫情也撕得一乾二淨,“你當這是跟你鬨著玩兒呢?周大官人已經放出話了,後天就來迎親!你要是敢尋死覓活,他……他就要我們這一樓的人,都給你陪葬!”
她身後的兩個仆婦,也上前一步,隱隱形成包夾之勢。
絳雲嚇得臉色慘白,拉著柳如是的衣袖,不住地發抖。
柳如是卻笑了。
那笑容,如寒冬臘月裡,綻放在冰雪中的一枝紅梅,淒美,卻又帶著一股寧為玉碎的決絕。
“用幾十條人命來脅迫我一個弱女子,真是好大的手筆。”她緩緩站起身,走到梳妝台前。顧媽媽以為她是要回心轉意,準備梳妝打扮,臉上剛要露出一絲喜色。
可下一刻,柳如是拿起了一把剪刀。
不是尋常裁衣用的大剪,而是女子用來修剪鬢發眉黛的小巧金剪,此刻在她白皙的手指間,卻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媽媽可知,何為士人風骨?”柳如是轉過身,將那鋒利的剪尖,抵在了自己白皙修長的脖頸上。一道淺淺的血痕,瞬間沁了出來,在那欺霜賽雪的肌膚上,顯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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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可殺,不可辱。”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房中每個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