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京城百姓的竊竊私語,土豆的傳說
京城,宣武門內,爛縵胡同。
這裡的空氣,似乎總比彆處要更沉重一些,混雜著貧窮、潮濕與絕望的氣息。
老兵劉四的家就在胡同的最深處。一間破屋,兩扇漏風的窗,便是他全部的家當。自打在城頭被闖軍的滾木砸斷了腿,他就成了一個廢人,每日隻能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聽著婆娘和孩子壓抑的哭聲,望著房梁上那根準備了卻殘生的繩子發呆。
朝廷的撫恤,薄得像一張紙,風一吹就散了。
三天前,家裡的米缸見了底,婆娘抱著餓得麵黃肌瘦的娃,哭得幾乎斷了氣。劉四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他恨自己無能,恨這世道不公。就在他準備讓婆娘把那根繩子取下來時,院門,被輕輕敲響了。
一個穿著普通短打,卻腰杆筆直的漢子,提著一個半舊的麻袋,站在門外。他沒多說,隻說是林將軍的親兵,感念劉四守城有功,特送來一點吃食,讓他務必保重身體。說完,放下麻袋,轉身就走,利落得像一陣風。
劉四和婆娘當時都懵了。打開麻袋,裡麵沒有米,沒有麵,而是一堆沾著泥的、圓滾滾的土疙瘩。
“當家的,這……這是啥?能吃嗎?”婆娘的聲音裡滿是疑慮。
劉四也說不出來,他當了一輩子兵,南征北戰,自認見多識廣,卻從未見過這種東西。可那是林將軍送來的。林將軍是誰?是親上城頭,揮刀砍翻闖賊,救了全城百姓的活菩薩!活菩薩送來的東西,還能有假?
“煮!全給它煮了!”劉四一咬牙,下了決心。
當晚,灶膛裡燃起了久違的火光。隨著水汽蒸騰,一股奇異的、樸實的香味從鍋裡飄了出來。那香味不似米麵那般清淡,也不似肉食那般濃鬱,卻像雨後初晴的土地,帶著一種能讓人心安的厚重感。
餓得發慌的孩子再也忍不住,圍著灶台直打轉。
當婆娘用筷子戳開一個煮熟的土疙瘩,剝開薄薄的外皮,露出裡麵金黃綿軟的內瓤時,一家三口都看呆了。
劉四婆娘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先喂了孩子一小口。孩子砸吧砸吧嘴,眼睛瞬間就亮了,含糊不清地喊著:“甜……香……”
劉四也分到了一個。他顧不得燙,咬了一大口。那綿軟香糯的口感,幾乎不用咀嚼就在嘴裡化開,順著喉嚨滑進空了許久的胃裡。一股踏實而溫暖的感覺,瞬間從腹中升起,驅散了連日來的饑餓與寒冷。
他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吃著吃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這不是糧食,這是命。是林將軍,從閻王爺手裡,給他們一家三口搶回來的命。
……
三日後,大柵欄兒的“廣德樓”茶館。
午後的陽光斜斜照進來,茶館裡人聲鼎沸,說書先生正講到“林將軍夜襲闖軍大營”,驚堂木一拍,滿堂喝彩。
角落裡的一張桌子,氣氛卻有些不同。
腿上還綁著夾板的劉四,被幾個相熟的街坊簇擁著,他壓低了聲音,臉上帶著一種神秘又激動的神情。
“……就這麼大,”他用手比劃著,“一窩能刨出來七八個!煮熟了,又香又麵,一個就能頂大半天!”
他對麵,一個剛死了丈夫的寡婦王大嫂,也紅著眼圈點頭:“是哩,是哩!俺家也收到了。送東西的後生說,是林將軍體恤俺們,不讓守城的英雄寒了心。”
“俺也聽說了!”旁邊一個賣雜貨的貨郎,探過腦袋,神神秘秘地開了口,“你們說,那到底是啥寶貝?俺三舅姥爺的鄰居,在兵仗局當差,他說他偷偷嘗了一口,那玩意兒叫‘神仙薯’!是林將軍做法,從地裡求來的!”
“不對不對!”一個剃頭匠放下手裡的茶碗,一臉不認同地反駁道,“什麼神仙薯,俺聽到的版本,說那是‘地龍卵’!你們想啊,這京城底下,可是龍脈所在!林將軍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能跟地下的龍王爺說上話,求幾個龍子龍孫的蛋來給咱們填肚子,那算啥稀奇事?”
這番話,引得周圍幾桌的茶客都湊了過來,議論聲像燒開的水,瞬間沸騰了。
“老王頭,你這說得也太玄乎了!還地龍卵,你咋不說那是人參果呢?”
“嘿,你彆不信!俺就問你,你活了這大半輩子,見過地裡長出這種一窩一窩的糧食嗎?它不開花,不結果,埋個種下去,倆月不到就能收!這不是神物是啥?”
“說的是啊!俺家隔壁的張屠戶,他家婆娘餓得就剩一口氣了,吃了半個那玩意兒,第二天就能下地罵街了!比太醫院的方子還靈!”
“俺聽說,那東西不能叫名字,一叫就不靈了!得叫‘將軍糧’!”
流言越傳越廣,版本也越來越離奇。從“神仙薯”到“地龍卵”,再到“麒麟蛋”、“長生果”,百姓們用他們最樸素的想象力,為這種從未見過的食物,賦予了各種神話色彩。
但無論故事如何演變,所有的傳說,最終都指向同一個名字——林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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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說兵部尚書林淵,也不說朝廷新貴林大人。在這些竊竊私語中,他隻有一個稱呼,親切、威嚴,又充滿了信賴。
一個穿著長衫,看起來像個落魄書生的年輕人,聽著周圍的議論,忍不住搖頭嗤笑:“愚夫愚婦,以訛傳訛。不過是某種未曾見過的番邦作物罷了,何來神鬼之說?當今聖上乃天命所歸,自有上天護佑,爾等將功勞歸於一介臣子,豈非本末倒置?”
他話音剛落,整個茶館忽然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