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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這一去,便是大半日。
蘇喆躺在榻上,看似閉目養神,心神卻始終係在那扇破舊的院門上。時間的流逝變得格外清晰,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考驗著他的定力。
他推演著各種可能。最好的情況,是春桃成功帶回一些舊物,並且那方硯台就在其中。次之,是帶回舊物,但硯台不在,不過至少打通了與老太太房裡丫鬟的聯係。最壞的情況,是春桃碰壁,甚至因“妄求”而受責罰。
日頭漸漸西斜,就在蘇喆心中也隱隱升起一絲焦灼時,院外終於傳來了熟悉的、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簾子被掀開,春桃抱著一包東西,臉蛋紅撲撲地跑了進來,額上還帶著細密的汗珠,眼睛裡卻閃著光。
“少爺!少爺!奴婢回來了!”
蘇喆撐起身子,目光落在她懷中那個用舊藍布打成的包裹上,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他維持著平靜,問道:“如何?”
“成了!少爺!”春桃興奮地將包裹小心地放在床邊的矮幾上,一邊解開結,一邊嘰嘰喳喳地說著,“琥珀姐姐人真好!奴婢跟她說少爺您病中想寫字靜心,卻領不到筆墨,她聽了還挺唏噓的。正巧她負責登記那些要清理的舊物,就說裡頭確實有些破爛書籍和不成樣的文房東西,本來也是要處理掉的,便做主挑了幾樣不太起眼的給奴婢拿來了!還說……還說讓少爺您彆嫌棄!”
包裹打開,露出裡麵的物事。
幾本封麵殘破、紙頁泛黃卷邊的舊書,一方邊緣磕碰、石質粗糙的灰黑色硯台,兩支筆頭禿敗的毛筆,還有半截乾癟的墨錠。
東西確實寒酸,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在這富麗的伯府中顯得格格不入。
蘇喆的目光,瞬間就被那方灰撲撲、毫不起眼的硯台吸引了。
他的心,在胸腔裡重重地跳了一下。
就是它嗎?
他伸出手,指尖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輕輕將那塊硯台拿了起來。入手微沉,石質並非名貴的端溪或歙石,隻是普通的紫石,顏色暗沉,毫無光澤,甚至邊緣還有幾處明顯的磕碰缺口,難怪會被歸為“不堪用”的廢品。
春桃看著少爺專注地盯著那方破硯台,心裡有些打鼓,小聲道:“少爺,這硯台……太舊了,怕是不好用……要不,奴婢再想想彆的法子……”
蘇喆沒有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這方硯台之上。
他仔細摩挲著硯台的每一寸表麵,感受著那粗糙的肌理。然後,他將其翻轉過來。
硯底沾著一些陳年積垢,看起來臟兮兮的。他示意春桃端來一碗清水,用乾淨的布巾蘸了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著硯底。
春桃不明所以,但還是乖巧地照做,看著少爺那異常鄭重認真的神情,連大氣都不敢出。
汙垢在水痕下漸漸化開,露出硯石本身的顏色。蘇喆擦拭得極其耐心,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終於,當最後一片汙跡被抹去,硯底完全顯露出來時,蘇喆的呼吸驟然一滯!
隻見在那暗紫色的石質之上,天然形成了幾道纖細、瑩白、如同冰晶碎裂般的紋路!這些紋路蜿蜒交錯,在窗外透進來的殘餘天光映照下,隱隱約約,竟真的構成了兩個古樸的篆字——
寂!雪!
分毫不差!
一股巨大的、幾乎要衝破胸腔的激蕩湧上蘇喆的心頭!找到了!竟然真的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