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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遠的報複,來得比蘇喆預想的更快,也更陰損。
並非直接的衝突,而是利用他在府中多年經營的人脈和影響力,從細微處著手,如同水銀泄地,無孔不入。
這日清晨,聽竹軒的早膳比平日晚了近半個時辰才送來。送膳的小丫鬟戰戰兢兢,說是大廚房今日忙亂,耽擱了。
送來的膳食,也明顯不如前幾日精細。粥有些涼了,幾樣小菜看上去也蔫蔫的,連平日裡必備的牛乳羹也未見蹤影。
迎夏皺著眉詢問,那小丫鬟隻含糊說是采買上今日未進到新鮮的牛乳。
蘇喆坐在桌前,看著這明顯被克扣了的早膳,神色平靜。他拿起勺子,慢慢喝著微涼的粥,對一旁麵露憤慨的春桃和神色各異的迎夏、拾秋淡淡道:“無妨,天熱,吃些涼的也好。”
他心中冷笑,蘇明遠果然隻會用這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克扣用度,拖延供應,試圖用這種瑣碎的刁難來惡心他,打擊他的威信。
若他還是那個怯懦的原主,或許真會被這種無處不在的憋屈磨掉心氣。但他是蘇喆,經曆過屍山血海,權謀傾軋,這點小把戲,在他眼中如同兒戲。
他並未發作,也未曾去向王氏告狀。告狀是弱者的行為,而且隻會讓王氏覺得他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徒惹厭煩。
他選擇靜觀其變,甚至有意縱容。他要讓這些刁難浮出水麵,讓所有人都看清楚,是誰在背後指使。
果然,見聽竹軒這邊毫無反應,接下來的兩日,刁難變本加厲。份例內的時鮮水果變成了蔫壞的,新裁的夏衣料子被換成了去年的庫存次品,甚至連書房用的冰例,也被以“庫房儲備不足”為由,削減了一半。
聽竹軒的下人們,雖然不敢明言,但氣氛明顯有些壓抑。連帶著外麵那些原本想燒冷灶的管事、嬤嬤,也紛紛觀望起來,不敢輕易靠近。
蘇喆依舊不動聲色。他甚至在錢嬤嬤例行前來“探望”時,都未曾提及這些瑣事,隻是與她探討了幾句書畫鑒賞,仿佛全然不知自己院中的窘境。
他在等,等一個合適的契機,一個既能解決問題,又能給予蘇明遠有力回擊的契機。
機會很快來了。
這日,是府中每月一次,各房主子前往老太太所居的“鬆鶴堂”請安的日子。
按照規矩,蘇喆這樣的庶子,若非老太太特意召見,平日是無須,也輪不到去請安的。但如今他身份不同往日,王氏為了顯示恩寵,特意讓錢嬤嬤傳話,讓他今日也一同前去。
蘇喆心知,這既是王氏的抬舉,也是一次考驗。在老太太和眾多兄弟姐妹麵前,他的言行舉止,將直接影響眾人對他的觀感,也關係到王氏的臉麵。
他精心挑選了一件料子普通但漿洗得乾淨挺括的月白色長衫,頭發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整個人顯得清瘦文弱,卻又透著一股書卷氣的乾淨。
當他準時出現在鬆鶴堂外時,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嫡出的二小姐、四少爺,以及其他幾位庶出的兄弟姐妹都已到了,正三三兩兩地站在廊下說話。看到他過來,說笑聲頓時小了下去,各種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審視,更多的,是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嫉妒。
蘇明遠站在人群最前方,被幾個嫡係的子弟簇擁著,看到蘇喆,他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諷笑容,故意揚高了聲音對身旁的四少爺道:“四弟,你瞧,這人靠衣裝馬靠鞍,換了身皮,倒也有幾分人模狗樣了。隻可惜,山雞就是山雞,插上幾根羽毛,也變不成鳳凰。”
他身邊的人發出一陣低低的哄笑。
四少爺蘇明德年紀尚小,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沒接話。
蘇喆仿佛沒有聽見,麵色平靜地走到廊下角落站定,微微垂眸,姿態恭謹,並不與任何人對視。
這時,鬆鶴堂的簾子被打起,一個大丫鬟出來笑道:“老太太醒了,請各位少爺小姐進去呢。”
眾人連忙收斂神色,按照長幼嫡庶的順序,魚貫而入。
鬆鶴堂內布置得並不奢華,卻處處透著古樸雅致,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藥香。永昌伯府的老太太傅氏,穿著一身深褐色團壽紋的杭綢褙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戴著一套簡單的翡翠頭麵,正靠在一張鋪著軟墊的紫檀木榻上。她麵容慈和,眼神卻依舊清亮,帶著曆經世事的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