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穀的晨霧還未散儘,蘇清顏已抱著那枚純白丹藥,踏入了穀中那方種滿忘憂草的庭院。
草葉上的露珠沾濕了她的裙角,她卻渾然不覺。丹爐旁,薛慕華仍靜臥在白玉榻上,麵色雖比先前穩定了些,眉心仍凝著一縷青黑死氣,似有萬千怨魂纏在識海。
“慕華師叔……”蘇清顏跪坐在榻前,將丹藥輕輕貼在她額間。
那枚“還陽丹”觸到肌膚的刹那,竟泛起溫潤的白光。丹中蘊藏的磅礴生機與孤鴻的神魂印記,如春溪破冰般湧進薛慕華體內。她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唇角竟逸出一絲極淡的笑意——那是她昏迷多日來,第一次有了活人的生氣。
“這是……”薛慕華的聲音沙啞如裂帛,卻清晰得讓蘇清顏眼眶一熱,“是小鴻……他的氣息……”
丹丸在她體內融化,化作萬千金色星屑,順著經脈遊走。每一點星屑,都裹著孤鴻的記憶碎片:是少年時在演武場替她擋下的鞭風,是寒夜守爐時遞來的薑茶,是絕境中那句“我定護你周全”的誓言……
“大師兄他……”蘇清顏哽咽著,將孤鴻以身煉丹的始末細細道來。
薛慕華靜靜聽著,淚水無聲滑落。她抬手,輕輕撫過蘇清顏的發頂,目光穿過庭院,望向山外的蒼穹:“小鴻這孩子……早把生死看透了。他不是隕落,是把魂魄融進了天地間,要替我們守著這江湖。”
與此同時,太初觀的廢墟上,衝虛握著一柄斷劍,立在孤鴻消失的地方。
地上還殘留著金色星屑的痕跡,像撒了一把永不熄滅的火種。他望著山門外,那裡曾有黃泉殿的煞氣滔天,如今卻隻剩風卷殘雲。
“師兄……”一個小道童捧著孤鴻的舊劍走來,劍鞘上還沾著當日激戰的血漬。
衝虛接過劍,指尖拂過劍身上熟悉的刻痕——那是孤鴻入門時,他親手刻的“守正”二字。
“去把觀中弟子都叫來。”衝虛聲音沉穩,“孤鴻走了,但太初觀的魂還在。”
三日後,江湖傳聞炸響。
有人說,太初觀出了一位“純陽劍仙”,以身殉道,化星屑護道,煉就“還陽丹”救回忘憂穀當代傳人;有人說,那枚丹藥裡有位劍修的殘魂,專克邪祟,黃泉殿近日竟不敢再犯中原;更有年輕弟子翻出孤鴻在論劍山莊留下的詩句——“願以青鋒燃暗夜,不教人間泣殘紅”,紛紛抄錄傳誦。
江湖變了。
曾經因孤鴻“魔劍”之名對他指摘的門派,如今自發為他立碑;曾被黃泉殿欺壓的散修,開始串聯抗敵;連最避世的昆侖派,也派了長老帶厚禮來太初觀吊唁。
“孤鴻不是魔。”一位白發老俠撫碑而歎,“他是把江湖的脊梁,扛在自己肩上了。”
忘憂穀後山的竹屋裡,薛慕華已能坐起。
她望著案頭那柄孤鴻留下的舊劍,忽然開口:“清顏,替我去太初觀一趟。”
蘇清顏正在煎藥,聞言抬頭:“師叔可是要……”
“去把他的牌位迎回來。”薛慕華目光灼灼,“小鴻以命護道,該被江湖記住。更重要的是……”她頓了頓,握住蘇清顏的手,“他的劍,不能斷在我們手裡。”
秋深時,太初觀重建了大殿。
殿中供著三塊牌位:中間是呂洞賓祖師,左邊是無極觀主,右邊——是新刻的“孤鴻之位”。
衝虛主持了祭典。他望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有各派掌門,有江湖散修,甚至有曾與孤鴻交過手的年輕俠客。
“孤鴻走了。”衝虛聲音蒼老卻有力,“但他教會了我們一件事——江湖的正義,不在口舌之爭,在有人願站出來,以命相護。”
台下,一個穿青衫的少年突然站起。他腰間掛著柄未開刃的木劍,目光灼灼:“晚輩陸昭,願拜入太初觀,學那‘守正’劍法!”
人群中傳來低呼。衝虛望著少年,忽然笑了:“好。孤鴻的劍,有人接了。”
暮色漸沉時,蘇清顏獨自登上太初山頂。
山風卷著鬆濤,她望著遠處燈火點點的江湖,懷中揣著孤鴻的舊劍穗。
忽然,一陣清風掠過,帶來若有若無的劍鳴。
她抬頭,見天際有星子墜落,化作金色流螢,輕輕落在她掌心。
那是孤鴻的星屑。
它沒有消散,隻是換了一種方式,繼續守著這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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