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養傷的百日,太初觀換了天地。
藥廬的碾藥聲終日不絕,秦錚的“薪火堂”弟子已能獨立認藥。陳安的棍風掃過演武場,新栽的青竹簌簌作響;蘇清歡的銀針穿起曬藥場的麻繩,晾滿各色藥材;沈硯伏在案前,將《萬蠱門解蠱圖譜》工楷謄抄百份,分送各門派。
阿梨捧著新采的野菊推開房門時,陸昭正倚窗觀火。
藥爐煨著當歸羊肉湯,白氣氤氳中,他眼底仍有未褪的寒意:“段鴻伏法那日,我在他靴底發現這個。”
阿梨湊近看,見半枚青銅印——刻著“海鯊幫”三字。
“南海的海鯊幫?”沈硯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專做海上蠱毒生意,與苗疆萬蠱門素有勾結……看來西南蠱案,隻是他們伸向中原的一根線。”
臘月廿三,祭灶夜。
太初觀山門外忽起騷動。七輛運藥馬車被焚,焦土上插著海鯊幫的旗幡,旗麵染血,寫著挑釁的血書:“取陸昭心肝,祭我幫主!”
陳安的棍子砸在旗杆上,怒喝:“敢在太初觀撒野!”
陸昭撫過焦黑的藥渣:“他們要的不是我,是太初觀的藥路。”他看向眾人,“從今日起,所有藥材改走水路,經長江入海口運抵青城。”
長江水道,危機四伏。
沈硯立在船頭,藥箱綁在腰間。月光劈開浪濤,照見蘆葦叢中潛伏的黑影。
“動手!”
陳安的齊眉棍破空掃向敵船,蘇清歡的透骨釘釘入帆索。海鯊幫眾如蟻附船,刀光劈向藥材箱!
“護藥!”秦錚振臂高呼。薪火堂弟子躍上甲板,藥鋤格擋刀鋒,銀針封喉。陸昭立在最高處,青鋒劍劃出寒芒——不殺人,隻挑落對方兵器。
混戰中,沈硯的竹篙點向敵船火藥桶!
“轟隆!”火光映紅江麵。海鯊幫眾在爆炸中慘叫墜江,唯餘一名黑衣人負傷遁走。
藥廬的燭火下,黑衣人吐露真相。
“幫主……要嫁禍太初觀……與北漠交易……”他咳出黑血,“那批藥材……摻了‘蝕骨草’……”
陸昭猛然起身。
若這批藥流入青城,不僅薪火堂弟子遭殃,整個川蜀都將爆發無解奇毒!
“備馬!”他扯下傷臂的繃帶,“去青城!”
青城山腳,秦錚已封鎖所有路口。
見陸昭血臂駕馬而來,少年眼眶通紅:“師兄!藥剛卸下,弟子們正分揀……”
“全部封存!”陸昭躍下馬背,“取冰魄草、甘草、金銀花各百斤,隨我闖藥庫!”
藥庫大門轟然洞開。
成堆的藥材泛著妖異紫光。沈硯抓起一把:“蝕骨草混在當歸裡!遇熱揮發,三日內必有人中毒!”
“不能燒!”秦錚嘶喊,“這是百姓的救命藥!”
陸昭閉目凝神。
師父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守正者,當以術解厄,而非以火絕患。”
他睜開眼:“備百口大缸。甘草煎濃汁,金銀花榨汁,冰魄草磨粉——三藥同浸,一日三換,可解百毒!”
七日七夜,藥廬燈火不滅。
陸昭守在缸前,血臂浸在冰水裡調配解藥。秦錚帶著薪火堂弟子挨家挨戶送藥,蘇清歡在碼頭監督藥材重裝,陳安的棍子守著長江渡口,沈硯則坐鎮太初觀,研製蝕骨草解藥殘方。
除夕清晨,最後一缸藥汁濾清。
秦錚捧著解藥跪在藥廬前:“師兄,青城無恙。”
陸昭望著缸中清澈藥汁,輕聲道:“江湖的毒,總得有人願意以身為皿,去濾清它。”
春回大地時,海鯊幫覆滅的消息傳遍武林。
太初觀山門外,青城、武當、峨眉的掌門聯袂而來。他們捧著的,不是賀禮,而是三尺見方的“義渡”牌匾。
“太初觀濾毒解厄,救川蜀百萬生靈。”武當掌門躬身,“此匾,我等共立。”
牌匾懸於山門時,阿梨悄悄問陸昭:“師兄,你臂上的傷……”
“無妨。”陸昭望著牌匾上“義渡”二字,“守正之心,本就是最好的藥引。”
藥廬的爐火又旺了。
陸昭添入新柴,看火星升騰化作星火,飄向山外的萬裡河山。
這江湖從無坦途,
但總有人願做那濾毒的絹,
瀝儘千般苦澀,
終得一捧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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