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的雷聲滾過太初觀青灰色的瓦當,震得簷角銅鈴叮咚作響。
陸昭跪坐在藥廬蒲團上,為李青施最後一道“醒神針”。銀針沒入百會穴的刹那,李青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他茫然望著四周,喉結動了動:“我……我這是在哪?”
“鑄劍山莊的廢墟裡。”阿梨端著藥碗進來,熱氣模糊了她的眼睫,“你被鬼麵人帶走時,心脈被鎖魂針所傷。陸師兄守了你七日七夜。”
李青猛地坐起,掌心按在胸口:“師父呢?鑄劍爐……”
陸昭將一盞蜜水推到他手邊:“師父為護爐中殘卷,被陰羅教徒圍殺。鑄劍山莊……沒了。”
李青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血珠滴在藥碗裡。窗外梅樹沙沙作響,恍惚間,他又聽見師父掄錘打鐵的聲響,看見爐火映紅老人臉上的汗。
“我記起來了。”他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師父臨終前說,‘秋水’劍的劍譜藏在……藏在泉州海邊的礁石縫裡。”
閩南的春汛來得急。
漳州城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發亮,陳安扛著齊眉棍走在前麵,靴底沾著半片蠔殼:“這鬼天氣,比漠北的風還濕!”
蘇清歡傘下銜著糖畫,忽然拽住陸昭衣袖:“看那茶樓!”
雅間窗口,漳州鏢局總鏢頭周鐵山正對著空劍鞘捶桌,旁邊小廝哭喪著臉:“老爺,您的‘鎮山劍’昨兒還在鞘裡,今早就隻剩個劍套了!”
秦錚湊近看劍鞘內壁,指尖沾到些黏膩黑物:“是‘蝕骨膠’,能溶掉劍鞘裡的機關。賊人要的不是劍,是劍裡的東西。”
話音未落,樓下傳來瓷器碎裂聲。
眾人衝下去,見個穿墨綠裙的小丫鬟倒在血泊裡,懷中緊抱著個檀木匣。陸昭接住匣子,見鎖眼插著半截銀簪——與之前碎星樓殘黨的令牌紋路一致。
“是他們!”蘇清歡認出銀簪上的蠍形刻痕,“在找劍譜!”
夜探萬毒窟。
溶洞入口藏在礁石後,海風裹著腥氣灌進來。陳安點燃火折子,照亮洞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像是某種巨獸留下的。
“小心腳邊。”秦錚提著藥箱,“地上有‘迷魂散’,沾鞋底就會暈。”
眾人貼著岩壁前行,轉過彎道,眼前豁然開朗——百個鐵籠沿洞壁排開,每個籠中都鎖著個武林人士,心口釘著枚三寸長的“奪魂釘”,釘尾係著紅繩,直通洞頂的青銅鼎。
“他們在煉‘奪舍丹’!”秦錚倒抽冷氣,“用活人精魄溫養丹爐,丹成時,主使者能奪舍重生!”
洞頂傳來沙啞笑聲。
石壁裂開,毒蠍子拄著蛇頭杖走出,白骨麵甲下泛著幽光:“陸少俠,來得巧。三日後丹成,你我共賞新教主降世!”
他揮手,鐵籠同時炸裂。被控者雙目赤紅,指甲暴長,撲向眾人!
陳安的棍風卷起罡氣,將三個撲來者掃飛;蘇清歡的銀針如驟雨,精準釘入每人膝彎;秦錚甩出藥粉,炸出大片白霧,暫時迷了眾人眼。
陸昭直取毒蠍子,青鋒劍卻纏上一根漆黑骨鞭!
“這是用三百童男脊骨煉的‘陰冥鞭’!”毒蠍子獰笑,“你師父沒教過你,邪術克劍心?”
骨鞭抽在劍身上,青鋒劍發出哀鳴。陸昭虎口崩裂,鮮血順著劍脊淌下。
“師兄!”阿梨的聲音從洞外傳來。
眾人回頭,見她舉著火把衝進來,身後跟著寒梅。寒梅鐵扇翻飛,挑開兩道骨鞭,將個火藥包拋向青銅鼎:“丹爐要炸了!”
爆炸的氣浪掀翻眾人。
陸昭在煙霧中看見毒蠍子撲向李青的鐵籠——那孩子竟能站起來了!他手中握著半塊劍譜殘頁,眼神清明:“陸師兄,師父說,‘秋水’劍能斬陰冥鞭!”
李青踉蹌著撲來,將殘頁塞進陸昭掌心。陸昭低頭,見殘頁上畫著劍譜最後一式:“春雷醒劍”。
“守正之心,便是春雷。”師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陸昭閉目凝神,將殘頁按入劍柄。青鋒劍嗡鳴著震碎骨鞭,劍身上浮現出金色紋路——那是鑄劍山莊世代相傳的“守正銘文”。
“破!”他揮劍斬向毒蠍子咽喉。
骨甲碎裂,毒蠍子墜地。青銅鼎轟然炸裂,丹爐灰燼被氣浪卷向洞外,混著雨水灑在礁石上。
黎明,海麵泛起魚肚白。
李青靠著礁石坐下,將“秋水”劍遞給陸昭:“師父說,這劍該由守正之人持。”
陸昭接過劍,劍鞘上刻著“守正”二字,在晨光中泛著暖光。寒梅望著洞外殘局:“陰羅教元氣大傷,但……”
“但沒有下一次了。”陸昭望向海平線,“因為守正的人,永遠不會停下。”
歸途,船過泉州港。
阿梨在甲板曬藥,陸昭為她披上鬥篷。海鷗掠過浪尖,銜走一片被風吹落的梅瓣。
“師兄,”阿梨輕聲問,“你以後想做什麼?”
陸昭望著港口往來的商船,笑了:“守著太初觀的藥廬,看著你們一個個娶妻生子,看著江湖再無邪祟作祟。”
船帆鼓滿風,
載著守正的承諾,
駛向
更遼闊的
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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