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的梅雨季來得急。
西市柳巷深處,“明心茶社”的青布招子在雨裡垂著,簷角銅鈴被風撞得輕響。茶社內卻是暖香浮動,十二張梨木茶案擦得鋥亮,阿梨跪坐在主位,素手執茶筅,乳白的茶沫在她腕間翻湧,眨眼間堆成朵半開的蓮花。
“好個‘月蓮印’!”老茶客拍案,“阿梨姑娘這手點茶,比去年又精進了。”
阿梨抬眸淺笑,發間月芽佩隨動作輕晃:“王伯謬讚,不過是按著茶經殘頁裡‘蓮生九品’的法子練的。”
後院演武場上,陸昭正帶著七八個護衛練劍。這些人多是茶商子弟,原是來學些防身術,如今已能擺出“守正劍陣”——以竹筐為盾,茶匙為刃,專破騎兵衝擊。陳安拎著齊眉棍在一旁指點,棍風掃過,竹筐簌簌落了層木屑。
“陸大哥!”賬房老周掀簾而入,鬢角沾著雨珠,“波斯商隊哈桑先生到了,在前廳候著。”
陸昭收劍拭汗,剛跨進前廳便聞到一股異香——是乳香混著薄荷。大食商人哈桑裹著鑲金邊的波斯長袍,懷中錦盒卻樸素得隻裹了層粗布:“陸大俠,敦煌來的消息。”
他展開一卷羊皮紙,字跡被雨水暈開了些:“月前莫高窟第367窟重修,僧眾在甬道暗格裡發現密室。內有《雲渺觀全本茶經》玉匣,還有…陸夫人的骸骨。”
陸昭如遭雷擊。十年前妻子蘇婉為尋茶經線索隨他入敦煌,此後音訊全無,竟是…他攥緊信箋,指節發白:“密室入口在哪?”
“藏經洞瀑布後。”哈桑壓低聲音,“但長安戶部侍郎王崇古奉密旨截殺,要奪茶經獻於北狄。商隊備了快馬,明日寅時啟程。”
河西走廊的風裹著沙粒,割得人臉生疼。
十二騎快馬護著三輛茶車,在戈壁灘上犁出蜿蜒的痕跡。陸昭居首,玄色披風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阿梨與蘇清歡同乘一騎,後者正用銀針彆住被風吹散的發絲;秦錚殿後,腰間藥囊隨著馬蹄顛簸;陳安的齊眉棍斜插在鞍袋裡,棍梢沾著一路草屑。
“前方鐵門關!”向導老賈勒住馬,聲音發顫,“關城掛著‘王’字帥旗。”
城門轟然洞開,玄甲衛湧出,為首者正是王崇古。他手持明黃詔書,卻未下馬:“陸昭,私運禁物,就地格殺!”
“狗賊!”秦錚劈手奪過詔書,火漆印赫然是“暗淵司”——當年暗棋司覆滅後衍生的邪派!
王崇古冷笑:“北狄許我涼州牧,爾等阻我富貴路,找死!”他揮劍斬來,劍招詭譎,專挑關節要害。
陸昭青鋒劍格擋,瞥見對方靴底粘著漠北黑羽——與宇文鴻舊部如出一轍!他旋身劈劍,劍氣挑斷王崇古腰間玉帶,卻見其懷中跌出半枚狼頭銅牌。
“鐵鷹的人!”阿梨失聲。三年前漠北馬匪鐵鷹曾血洗茶隊,沒想到竟與北狄勾結!
混戰爆發。王崇古劍法愈發狠辣,蘇清歡銀針封喉,連誅三名射手;陳安一棍掃斷吊橋鐵索,將追兵隔在城門內;阿梨月芽佩金光流轉,逼退射來的透骨釘。
“走!”陸昭拽過阿梨躍上茶車,車隊衝入戈壁。回頭望時,王崇古的玄甲在沙暴中若隱若現,手中狼頭刀泛著冷光。
敦煌的月夜靜得瘮人。
商隊躲進廢棄烽燧,哈桑擦著冷汗:“密室入口在藏經洞瀑布後,但聽說那地方…鬨鬼。”
“鬨鬼?”陳安攥緊棍柄。
“莫高窟的僧人說,每逢陰雨,瀑布後有女子哭聲。”哈桑壓低聲音,“十年前就有茶商見過,說是陸夫人的冤魂。”
阿梨渾身一震。她摸出發間月芽佩,佩中茶經殘頁微微發燙。
藏經洞藏在三危山懸崖下,瀑布如白練垂落。四人涉水而過,水簾後的石壁刻滿梵文。陸昭默誦《茶經》殘頁,指尖按在“淨心”二字上,石壁轟然裂開!
密室裡,玄奘袈裟包裹的玉匣泛著幽光,旁邊楠木棺槨上落滿灰塵。阿梨顫抖著拂去棺上蛛網,棺內女屍身著月白襦裙,腕間戴著與她同款的月芽佩!
“娘親…”她撲在棺上,淚水浸濕棺木。
洞外忽起馬蹄聲。王崇古的聲音如破鑼:“陸昭!茶經換你妻首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