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再次降臨。
西山的山坳裡,燃起了幾十堆篝火,像散落在黑暗山穀中的星星。
獲救的上千名百姓,暫時在這裡安頓了下來。雖然剛剛經曆了生死浩劫,但此刻,依偎在溫暖的火堆旁,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孩子們停止了哭泣,睜著好奇的眼睛,看著那些身上還帶著硝煙味的士兵們。
方振武的部下和趙鐵柱帶來的民兵們,正忙著分發從太平鎮繳獲來的糧食。雖然人多糧少,每個人隻能分到一小碗稀粥,但那溫熱的米湯滑入喉嚨,卻足以慰藉他們飽受驚嚇的心靈。
“長官,您也喝一碗吧。”一個中年漢子,將自己碗裡舍不得喝的粥,端到了正在巡視的方振武麵前。
“你喝吧,我們不餓。”方振武擺了擺手,笑著說道。
“那怎麼成!”漢子急了,眼眶都紅了,“要不是你們,我們這會兒早就成了鬼子槍下的冤魂了!這碗粥,你們無論如何都得喝!”
看著鄉親們一張張質樸而又真誠的臉,方振武的心裡五味雜陳。他接過碗,喝了一小口,那滋味,比他吃過的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讓他感到沉重。
山坳的另一頭,一塊避風的大石頭後麵。
林楓、方振武、雷子、猴子,還有民兵隊長趙鐵柱,正圍坐在一堆小小的篝火旁,開著一場簡單的會議。
“傷亡統計出來了嗎?”方振武的聲音有些沙啞。
李排長拿著一個小本子,沉痛地彙報道:“報告連長,咱們七連,在剛才的戰鬥中,犧牲了三個弟兄,五個人受了輕傷。趙隊長他們那邊……犧牲了六個,傷了十幾個。”
這個數字,讓剛剛還殘存著勝利喜悅的氣氛,瞬間變得壓抑起來。
趙鐵柱這個鐵塔般的漢子,聽到犧牲人數,虎目一紅,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俺……俺對不起弟兄們!”
“趙隊長,你彆這麼說。”方振武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他們是為了保護鄉親們犧牲的,是英雄!”
“可俺……”趙鐵柱的聲音哽咽了,“俺們跟著你們乾了這一票,是痛快!可接下來呢?我們還能去哪?回村子是肯定回不去了,鬼子絕不會放過我們。難道就一直在這山裡當野人嗎?”
他這番話,問出了在場所有人心中的迷茫。
是啊,接下來該怎麼辦?
他們救了這一千多口人,可也等於背上了一個沉重無比的包袱。帶著這麼多老弱婦孺,他們根本無法像以前那樣靈活機動地跟鬼子周旋。而一旦被鬼子的大部隊合圍,後果不堪設想。
“方連長,林兄弟!”趙鐵柱猛地站起身,對著兩人“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俺趙鐵柱是個粗人,不會說彆的!俺們這條命,是你們救的!從今往後,俺們這剩下的幾十號弟兄,就跟定你們了!你們說往東,俺們絕不往西!隻求你們,給弟兄們指條活路!”
“快起來!”方振武和林楓趕緊將他扶起。
“趙隊長,你放心,隻要有我們一口吃的,就絕不會餓著弟兄們!”方振武鄭重地承諾道,“從現在起,你們就是我們七連的人!”
“謝謝連長!”趙鐵柱激動地說道。
隊伍壯大了,可方振武心裡的擔子,卻更重了。他愁眉苦臉地看著林楓:“林兄弟,現在咱們加起來,有小一百號人了。可眼下的局麵……你給出個主意吧。”
林楓一直沉默著,他用一根樹枝,撥弄著眼前的篝火,火星四濺。
許久,他才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
“我們救了下河村的鄉親,可是在這片土地上,還有千千萬萬個‘下河村’。”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今天,我們打跑了一個大隊的鬼子。可明天呢?鬼子會不會來一個聯隊,一個旅團?”
“我們這點人,就像這黑夜裡的一根蠟燭。”他指著跳動的火焰,“隻能照亮身邊這麼一小塊地方。風一吹,可能就滅了。我們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打,或許能打幾次勝仗,但終究改變不了什麼。”
他的話,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是啊,他們就像無根的浮萍,雖然英勇,卻也脆弱。
“我們需要一盞燈塔。”林楓一字一句地說道,“需要一股能把所有蠟燭都聚攏起來,燒成一把火炬的力量!我們需要去找一支大部隊,一支真正為老百姓打仗的隊伍!”
“大部隊?”方振武苦笑一聲,“去哪兒找?中央軍早就跑沒影了,剩下的那些雜牌軍,比土匪刮地皮刮得還狠,不禍害老百姓就不錯了,還能指望他們打鬼子?”
“是啊,咱們就像沒娘的孩子,誰都不要。”李排長也歎了口氣。
整個隊伍,再次被一股濃濃的悲觀和迷茫所籠罩。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他們身後響了起來。
“幾位長官,如果你們真的想找一支一心抗日,為窮人打天下的隊伍,老漢我……或許可以給你們指條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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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驚,回頭望去。隻見一個穿著破爛棉襖的老漢,拄著一根拐杖,正站在他們身後。正是之前給他們帶路的那個下河村的老鄉。
“老鄉,你怎麼過來了?”方振武警惕地站起身。
“長官彆誤會。”老漢擺了擺手,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我剛才聽到了你們的話。我知道,你們跟那些隻知道搶地盤、刮民脂的國軍不一樣,你們是真心為我們老百姓的好漢。”
老漢在火堆旁坐下,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智慧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