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秋。
太行山的夜晚,已經帶上了刺骨的寒意。
距離那場慘烈的沈家峪救援戰,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年。
八路軍後方根據地,一間用泥土和石頭壘成的、簡陋卻溫暖的小屋裡,一盞昏黃的油燈,將兩個相依的身影,拉得很長。
“睡吧,睡吧,我的好寶寶……”
沈月懷裡抱著一個已經快兩歲的、虎頭虎腦的男娃,正用一種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致溫柔的語調,哼唱著不成調的搖籃曲。那雙曾握緊大刀、在屍山血海中殺伐決斷的手,此刻正輕柔地、有節奏地拍打著孩子的後背。
林楓坐在一旁,沒有出聲。他隻是靜靜地看著,看著眼前這幅他曾經連做夢都不敢想象的畫麵。他那顆早已被鮮血和死亡磨礪得堅硬如鐵的心,在這一刻,被一種名為“家”的溫暖,徹底融化。
孩子叫林衛國,是他們的兒子。
這兩年,雖然鬼子的掃蕩愈發頻繁,戰鬥也從未停歇,但這間小小的屋子,卻成了林楓和沈月在這戰火紛飛的世界裡,唯一的、也是最溫暖的港灣。
“咳……咳咳……”
林衛國在睡夢中,突然發出了一陣輕微的咳嗽。
沈月立刻緊張了起來,她連忙摸了摸孩子的額頭,又緊了緊裹在他身上的小棉被。
“都怪這該死的天氣,山裡一入秋就這麼冷,衛國的身子骨弱,可千萬彆再生病了。”她皺著眉頭,輕聲自語,臉上充滿了為人母的擔憂。
林楓站起身,將自己那件厚實的軍大衣,輕輕地披在了沈月的身上,連同她懷裡的孩子,一起裹住。
“等把鬼子趕走了,我們就去一個暖和的地方。”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承諾,“一個沒有冬天,沒有槍聲的地方。”
沈月抬起頭,看著男人那張在油燈下顯得棱角分明、卻充滿了溫情的臉龐,她的眼中,泛起了溫柔的漣漪。她正想說些什麼。
“報告!”
帳篷外,突然傳來了一聲急促的、壓抑的報告聲。
緊接著,一名年輕的警衛員,掀開簾子,探進頭來,神色緊張。
“林隊長,沈副隊長!師部緊急命令,所有連級以上乾部,立刻到師部指揮部,參加緊急軍事會議!”
屋子裡溫馨的氣氛,瞬間被這道命令,撕得粉碎。
林楓和沈月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那份早已習以為常的、屬於戰士的凝重和決絕。
“知道了。”林楓點了點頭。
他俯下身,在那熟睡的、粉雕玉琢的兒子臉頰上,輕輕地親了一下。
隨即,他挺直了腰板,那份屬於丈夫和父親的溫情,瞬間褪去,取而代代之的,是那股如同出鞘利劍般的、冰冷的殺氣。
“我去開會。”他對沈月說道,“你看好家。”
“嗯。”沈月也站起身,將已經睡熟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床上,“你自己,多加小心。”
……
師部指揮部裡,早已人頭攢動,將星閃耀。
所有的連級以上乾部,都聚集在這裡,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和緊張。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大戰將至的、肅殺的氣息。
林楓走進指揮部時,高誌遠和周政委,正並肩站立在一副巨大的、鋪滿了整個牆壁的華北軍事地圖前。
地圖上,密密麻麻地插滿了代表著敵我雙方態勢的紅藍小旗。而十幾支粗壯的、代表著主攻方向的紅色箭頭,從太行山根據地的腹地出發,如同一隻張開的巨手,狠狠地插向了日軍占領下的、那條名為“正太鐵路”的交通大動脈!